世界上這麼多國家，每年都會評比出一個自由度排名，紐西蘭一直是世界最自由國家之一，在世界自由度、經濟自由度、新聞自由度和民主指數各項都名列前茅。不過，最近已經有人認為言論自由在紐西蘭開始受到威脅与壓制。

  今年三月，奥大學生成立了一個「歐洲學生聯合會」（European Students Association），即被指斥含有種族歧視色彩被迫解散，二十七名知名政客与學者，包括两位前總理、毛利教育家、前國會議員和詩人，就此事件聯署公開信并且聲稱「在紐西蘭言論自由是現代多元化民主社會的基礎，它能保護宗教自由和個人表達的權利……讓某些人保持沉默是危險的，也是不對的。言論自由与思想自由密切相關。」

  奥大歷史教授Paul Moon認為，如果「歐洲學生聯合會」確實說了種族主義和煽動仇恨的話，那就應該批判它，否則就不該口誅筆伐之。至於一度張貼在校園的白人男女海報，雖然引起投訴，但警方已表示此屬言論自由范疇，沒有涉及暴力与犯罪。

  大學校園一向是學術自由，思想開放的樂土，如今出現這一插曲，也說明紐西蘭進入現代多元化民主社會面臨的复雜問題。不同文化，不同價值觀并存，本身就會在交流的同時發生踫撞甚至交戰，凡事必有一個以上的可能結果，異中求同固然皆大歡喜，求同不成反而形成對立繼而導致衝突，就會壞了大事也亂了天下。

  從這一點來講，二十七人的公開信的確不無道理。

  主流大學發生的言論自由之争，在小小的紐西蘭華社其實也發生過，記得在二零零五年一日十四日，一位叫呂柏林的紐西蘭華人因在本地网站論壇受到禁言封鎖，曾經致信海倫‧克拉克總理和聯合國人權委員會，投訴自己作為紐西蘭公民的言論自由受到侵犯，他在投訴信中指出一個在紐西蘭註冊登記的中文媒體，用中國相關法律來制訂言論尺度規范，違反了紐西蘭價值觀的言論自由精神，也違反了紐西蘭法律。

  盡管我并不一定認同呂先生的全部觀點，但不讓他發聲的確是不妥當的。這使人想起那句耳熟能詳的伏尔泰名言﹕「我雖然不同意你的觀點，但我誓死捍衛你說話的權利。」這可能是惟一一次紐西蘭華人對本地中文媒體的挑戰。

  憑良心說，我從二零零六年起在本地華文媒體上發表文章，迄今未遭到過拒登，但是却曾經遇到過一樁詭異怪事，當時我的一篇已經獲報社社長審閱認可并且排上版面的文章，居然在第二天的報紙上不見蹤影，令該報社的社長也一頭霧水。原來在夜深人靜即將送版付印之際，該文稿突然被另一家華文報社某人插手過來臨時抽起。一家報社的編輯究竟如何能夠從另一家報社抽稿，那一個深夜發生了甚麼事？至今還是個謎，到現在回想起來還令人不寒而慄。不過這也從另一方面證實紐西蘭華文媒體的確受到某種幹預的影響，相繼而來的媒體与寫手都作自我審查，寒蟬效應也就不足為奇了。

  有時我覺得人真是一種很奇特的動物，自己的衣著往往既要時尚又要色彩搭配，四時不同，晨昏有別，顏色款式變化越多越好﹔但凡一講到言論自由包括思想觀點，某些人的腦海里就只有單一顏色，非黑即白，容不得与自己認定一色之外的任何色彩。

  為甚麼會這樣，人對言論自由的認知以及對不同思想觀點的包容度，往往同他受過的教育，生活環境与個人經歷有關。在專制國家生活的人不能享有真正的言論自由，這怪不了他們，因為一地有一地的國情，事關身家性命之安危，不得不慎言謹行。令人不解的是有些人來到自由國家生活，仍然未能夠敞開心懷，睜開眼晴，去觀察瞭解各種不同的文化歷史和思想觀點，通過獨立思考去檢视過濾以前的認知之真偽對錯，他們就像英國作家吉伯特一樣，往往低頭彎腰「從兩腿之間觀察世界，所見一切都是顛倒的。」

  在紐西蘭，言論自由不容許受到任何幹預破壞，一個人文章里的觀點、思想公開發表，在公共領域空間里都是可以討論，允許批評和駁斥的，你可以不同意甚至反對他的觀點、思想，但不可以不讓他發聲，更不可以用貼政治標簽打壓，進行人身攻擊，威逼利誘試圖令其噤聲消音，或是改變立場。

  本地媒體應有基本操守實話實說，不同角度和觀點的文章不妨都登一些，值得關注的新聞無論好壞也可以登一些，如是這個媒體方顯多姿多彩，觀點多元開放，自由与充滿生氣，讀者喜聞樂見，不會只取來用作包魚和收集寵物糞便。

  世界在改變，我們也要改變，一些自己讀過的書，追随過的思想，相信過的偶像，哪怕曾經令我們多麼痴迷瘋狂，熱血沸騰，立志獻身，其實都是可以重新檢視和認識的。我們的觀念猶如樹葉，需要時會出現，然後發荣滋長，賦予生命、光与智慧。觀念發生過作用後便有如落葉，要不斷加以清理，舊的去掉，新的才可生長。有些人的觀念一旦形成便從此不變，成長的時針定格在人生的某一個節點不再向前，在漫長的一生中這些未達成熟圓融的觀念，成為維持整個精神生命少得可憐、嚴重不足的營養，從而缺乏探索的能量，虛弱導致膽怯，狹隘帶來偏執，不能包容使人浮躁暴戾，言語、文字与行為都缺乏文明，無法達至內斂、優雅与尊貴的境界。

  精神上的窮山惡水，往往出文化上的潑婦刁民，這是很可悲的。

  言論自由能令人思想開放，它既是一種價值觀，也是一種健康的生活態度。除了自己能夠暢所欲言，盡抒己見，要讓他人也能夠暢所欲言，盡抒己見，彼此瞭解各種不同的看法，容許彼此持有不同觀點產生討論与踫撞，正视批評為鞭策警醒，從中獲益調整改進，增長識見，這才是真正的和諧之道，令人心誠悅服的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