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一遊、重遊、再遊漢密爾頓,每次來都必到「萬國花園」,很喜歡「意大利園」,總覺得它特別大,園藝設計又富於文藝復興風格。
曲折蜿蜒的懷卡托河由南往北穿越城中,將漢密爾頓分為東西两邊,據說當年這條河流幾乎每個河灣都有一座毛利山寨,以致這一帶的酋長像紫水雞般處處可見。城之西南有一個湖,毛利名Rotoroa,英文名漢密爾頓湖。每年的熱氣球節就在湖畔舉行,但今年這個節日被反常的天氣攪亂了,一些活動被迫取消,最後的狂歡之夜也延期至星期日才舉行。
十多年前來過熱氣球節,凌晨四點從奧克蘭驅車趕路,早去午返,甚是乏累。這次再來決定「慢遊」,提早一日与友人先繞道游小鎮拉格蘭(Raglan)。上世紀六十年代,布魯斯‧布朗(Bruce Brown)在拉格蘭的海灘,導演了一部經典電影《無盡夏日》,講述衝浪者如何尋找及挑戰世間完美海浪的故事。當下是初秋,年輕人俱往它方追日逐浪,鎮中就冷清了。
老僑「龍蝦根」的炸魚薯條店日遲遲才開門,根叔的女兒是時裝設計師,代表紐國到米蘭拿過獎,如今離開拉格蘭遠走高飛,剩他一人,正打算盤掉小店去周游列國,「在這里住了三十多年,捱得咁辛苦,唔嘆番吓,對唔住自己」根叔如是說。
「龍蝦根」親身砌的假石山魚池乾涸萎枯了,後花園的瓜菜果園一片荒蕪,當年分送与我的熱帶魚也都死光了。根叔說自己老了,精神差了,不過還經常出海釣魚抓龍蝦。半輩子都在海邊,海,就是他生活的動力,生命的寄托。根叔能畫两筆畫,喜歡花鳥蟲魚,一個人帶着家眷在拉格蘭一住三十多年,耐得住寂寞,可能有苦衷難言,更可能自有追逐的夢想,只不過你我都未知罷了。
老一輩華僑萍蹤天涯,質樸、勤儉、刻苦,安身是家,少有怨天尤人,只随遇而安,這正是今人所最最缺少的美德。
鎮中橫街窄巷飄出咖啡芳香,尋味而至,原來內里別有洞天,精緻小店比鄰,裝璜陳設都有味道,小咖啡店就隱身在茂密的葡萄籐里面,竟然已有好幾個人候在櫃臺前面了。
由拉格蘭往漢密爾頓不過三十公里,半個多鐘即達。
是夜借宿友人新居,屋大房多,雖是樹小墻新,環境陌生,但友情暖心,盛意拳拳,如歸家一般自在。
次日早起,往湖邊看熱氣球升空,揀一位置隔湖遠觀。冷灰色的晨霧中,朝霞漫天,染盡湖面水波,連岸上草木綠茵概映成一色金紅,惟叢叢水草黝黑倒影在水雲間起舞,似丹青妙手,寫出道道神來之筆。這風中水草的倒影,沒有一道是固定的,隨時都在搖曳之中改變,覺得清晰,却難捉摸。看得久了,令人凝神,以致多有虛幻的感覺,它訴說的,不可懂也不可解,只可意會。
氣球昇空了,數量不多,除卻傳統的鴨蛋型,還有許多卡通造型,其中「小巫師」和「海狸」最特別。我稱熱氣球為「空中的花朵」,純粹是因為它們在大氣中顯得很美。初升太陽里眾氣球載著歡天喜地的人們漸漸遠去,在空中飄浮就着紅酒吃一頓歐陸早餐,一邊俯瞰懷卡托平原風光的代價是每位四百紐元,相當於已故天皇巨星巴伐洛蒂來紐西蘭開演唱會的票價。
值与不值,見仁見智,假若屬於人生難得又或者是僅得一次的體驗,貴一點又何妨!?看看地面上排隊輪候昇空的人,你就明白了。
甚喜歡此湖,有人形容它是「懷卡托河第二小提琴」,第一小提琴是哪個湖,不得而知。湖不大,水也淺,早年曾受污染險些變死水一潭,所幸各方加以治理,又得以一種叫charophytes的本地水草的茁壯生長,令水質大為改善,湖里水禽游魚無數,目下各方正努力讓湖水更純淨,直至可以游泳。
湖的西側有一小片栗林,昨夜秋風帶雨,熟透的栗子跌滿一地,拾取間陸續有路人加入,其中一位當護士的菲律賓男子,未見過栗子樹,蛙妻告知他食法,還給了他一個袋子,他開心極了。另一女士撿了一大堆,正打算解衣包之,我給她一空袋,順便交換栗子食法,除了水煮,她還烘焙栗子蛋糕,我告訴她栗子用來熬湯,味道也不錯,配雞或豬排骨皆可。栗子樹下,一群陌路之人,邊拾栗邊交流栗子食譜,熱鬧了好一會兒。
拾栗女士与我等親暱揮別﹕「明天見!」
蛙妻笑答﹕「明年見!」彼此都笑了。
相約來年再來看熱氣球和拾栗,這麼有人情味又風景美的地方,豈能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