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劉霞在赫尔辛基機場含笑張開雙臂的新聞圖片,我首先想到的就是普希金的詩句﹕「我們原是自由飛翔的鳥/飛去吧/飛到那烏雲背後明媚的山巒/飛到那里/到那藍色的海角/只有風在歡舞……」
劉霞的這個動作被稱為「自由的表情」,個人覺得這個形容詞的創意充份顯示了中文之美,確有點石成金之妙。
自由也可被理解為一種狀態,當你的言行受到某種限制,那末你就是不自由的,可能根本笑不出來,更別說張開雙臂擁抱別人了。
過去七年多里的劉霞,坐困愁城,以淚洗面,幾近与世隔絕,精神与身體備受摧殘。她本是個喜歡攝影、繪畫和寫詩的女子,一向不懂得也不参与政治。她与劉曉波早在八十年代末就相識,劉曉波三度入獄,劉霞同劉曉波是在監獄里成婚的,丈夫出獄後,其間她和心愛的人曾有過一段短暫而充滿溫馨的平靜生活,後來劉曉波第三度入獄就再也沒有重見生天,這段愛情也只能以飛迸着惨痛的結局收尾。
如果說劉霞犯錯,那末她唯一的過錯就是愛上了劉曉波。
劉霞在家中曾用一台沒有閃光燈的老相機,圍繞一隻玩偶,創作過一批無題攝影作品,法國作家將此命名為「醜孩子」,這些黑白影像有著一股刺痛人心的魅力,無聲但又震耳欲聾地傾訴着苦寂悲慟,它們在全球各地展出,影響巨大。劉霞還寫過不少好詩,出版過詩集,她的名句是﹕「未來對我而言/是一扇關閉的窗戶/窗內的夜晚沒有盡頭/噩夢從未有消失/我想去有光的地方。」
如今,關閉的窗戶打開了,她終於來到了有光的地方。至於噩夢究竟消失了沒有,目前尚難斷言。
跟許多異見人仕一樣,劉霞面對的新問題沒有甚麼不同,在英雄凱旋式歡迎以及成為各方關注焦點之後,必須直面的將是如何在異國他鄉安身立命,繼續前行人生路。
有人覺得她本身并不是一個政治狂熱者,與其頂着劉曉波的光環借庇亡夫思想餘蔭,不如在調養好身體之後到處走走看看,做回自己。劉霞的法國友人索爾孟就認為,劉霞的才華毫不遜於丈夫,她是中國罕見的女性當代攝影師,比起「劉曉波之妻」,劉霞更是她自己。
劉霞完全可以發揮影、詩、畫之才藝,安定平靜下來,潛心創作有思想深度,反映心靈深層人性良善的作品,去感動和影响更多的人。
但是,生活經歷往往會從根本上改變一個人,很難就此斷定這個瘦小的弱質女流不會投身政治,畢竟在以往萬般艱辛的苦難歷程里,劉霞曾經表現出十分強韌的忍受力与堅持恪守,如果她作出改變與抉擇,也不會令人感到意外。
我想說的是,不少流亡海外人仕在去國多年的生活中,并沒有實踐自己的豪言壯志,他們不是沉溺發財致富,就是熱衷与昔日戰友同道內鬥,更有甚者放棄甚至背叛理念成為加害者的幫閑或幫凶,正義化身、思想旗手一座接一座倒下,這些人的劣行不僅令支持同情過他們的正直善良的人們失望,還暴露了某些中國人在人文素養方面自古有之的淺薄,道德節操的淪喪,天生缺鈣的軟骨症,這更令人不得不承認,試圖寄望於這些人推動民主是多麼天真与不現實。
有光的地方也有黑暗,天使的周圍總有魔鬼窺伺,在自由中爭取自由往往更不自由!
自由,不僅僅是與生俱來的權利,還是一種難得的福氣,我們必須萬分珍惜﹔自由更是一種境界,須要學會如何去理解和運用寶貴的自由,在有光的地方創建一個有意義有價值的生命,讓那些仍在黑暗中掙扎的人們看到一絲希望。
希望劉霞做回一個有良知有思想的文藝青年,做回本真的自己,自由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