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克蘭著名的小步行街Vulcan Lane有一間法國小酒館,寫著「Le Chef」的木板招牌,懸在黑色的鐵架上,平實得很不顯眼。
門外擺放幾張小圓桌,跟我在巴黎聖米歇爾泉邊坐過的那種小圓桌一模一樣,直徑只比洗臉盆大一點點。我始終覺得它的尺寸大小是用來配襯瘦得像鉛筆一般的法國女人的。
在巴黎四天,先後三次坐在這種小巧的圓桌上「看街」。手捧咖啡,嘗着鵝肝醬,看往來的路人。馬路中心年輕人旁若無人的熱吻,脇下夾着法國麵包邊走邊看早報的老人,還有叼著香煙、皮衣短裙露出一雙長腿的妙齡女郎。這個城市的街景跟幾百年前一樣,永遠值得印象派畫家擠出最鮮艷明快的色彩塗抹描繪。
坐在「Le Chef」門外,宛若置身巴黎。也是窄窄長巷,兩旁老墙舊屋,歷史的蒼苔點綴在陽光照射不到的牆角,拱門的陰影總是那麼幽冷陰森。只有高高的屋檐飛出的鴿子,提醒你頭頂上紐西蘭特有的藍天展現,昂首又見幾縷雪白浮雲。
遺憾的是這小酒館外墙沒有裝上條紋帆布的陽篷,在巴黎這種紅白或藍白相間的陽篷,像「花神咖啡館」就是紅白相間,在蒙瑪特丘的小餐館陽篷則是藍白粗紋,都十分醒目,反复出現在無數電影、照片和繪畫中。
「Le Chef」若有陽篷一道,法國味更濃,且即時可以入畫。
侍應說今天漁人送鮮貨極少,但他推薦皇帝鱼、龍蝦湯。
這種法國濃湯要先起出就蝦肉,將蝦売等用奶油、洋蔥、蕃茄、蒜、香草、白蘭地、白酒及打碎的鮮魚肉末同煮。
端上桌時,侍應即時將滾熱的濃湯澆到鋪着龍蝦肉的烤麵包上,陣陣香氣立刻四溢。
湯汁入口後須細品慢嚥,容其暫留口腔之中,盡情散發出湯中蘊含之鮮甜。享用這道菜,感受的是湯汁緩緩流淌過程里,那一股留也留不住、稍縱即逝的美味。
法國濃湯給人的印象很奇妙﹕有流動的美感,緊接着驚艷之後便是失落的遺憾。
湯喝完,再吃別的東西都覺得淡而無味了。
「Le Chef」的另一道招牌菜是午餐特價牛扒,十五紐幣一客,但要加購一杯飲料。
很久沒喝Heineken啤酒,就要了一瓶海尼根淡啤佐飲。
法國人泡制牛扒跟美國人恰恰相反,同泡制海鮮一樣,努力追求原味,避免過於濃洌。
紐西蘭的牛肉用這種方法泡制,真的可以嘗出青草的芳香。
店里的客人很多,老板和侍應在店里開始小跑步接單和上酒傳菜,盡管這樣,居然在我們喝湯鋸扒的時候,先後三次詢問我們對餐飲是否滿意。除了菜燒得好,服務也好,才是客人越來越多的原因。
酒足飯飽,再來一杯咖啡或者「唂咕」,才算是有完美的尾聲。
「唂咕」就是熱巧克力,香港茶餐廳稱之為「熱朱」。紐西蘭的「熱朱」配上本地鮮奶十分香滑,可謂最佳搭配,只可惜所有食肄統統沖得統統太甜,膩得封喉。
既有法國濃湯在前,餐後這杯「熱朱」只好免了。
此時陽光已照到了木招牌以及坐滿人的小圓桌上。美食滿腹的食客,在酒精的刺激下顯得有些亢奮,喧嘩盖過了餐堂里的音樂。從辦公樓里奔出來的白領神色匆匆,每天都在「渡假」的我,倚在桌邊笑看為口奔忙的眾生世界,只將杯中冰凍的海尼根一飲而盡。
群鴿振翮飛過,在不復寧靜的長巷里留下短暫的掠影。唯那幾縷白雲,仍然眷戀着天空,它藍得醉眼,如此透徹清新,端賴昨日一場豪雨的沖刷洗滌。
奧克蘭同巴黎本無兩樣,两城魅力都沒法擋,如海明威所言,那是「流動的饗宴」。人們自由自在走來走去,能在窄巷里喝上一杯,美食擺在小圓桌上,冷風中飄來市聲,多有生活的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