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几个礼拜,我几乎每个周末都把柏云峦约到格林兰区的麦克咖啡,听他讲他的故事。那里其实是麦当劳在这个城市的营运旗舰店,七天24小时不打烊,有时我们俩会在那里呆到很晚。
我都有点对他的故事入迷了。
说实在的,我都有些怀疑他所说的考法院的事儿是不是真的,情节实在太离奇了,像是编出来的。你想呀,他笔试竟然在800多人中考了前几名,这也太能考了;这样的成绩,当然轻易就入围了,但是却在一般不会有意外的体检项目上差点出问题。如果不是偶然让他听到了医生的议论让他意识到那个所谓的“耳前瘘管”可能是终结他的法官之路的致命问题的话,他不会起心动念去想办法逆转;神奇的是,他竟然阴差阳错地拿到了体检表,有机会在上面做了修改,安然过关了!
体检关算是有惊无险地过了,可是,就在至关重要的面试前几天的一个夜晚,他被黑暗中一辆飞驰而来的自行车撞成重伤,造成下颌骨脱臼,不能说话,不能进食,医生都表示没一个月不会好;可是,短短的不到十天的时间,他却能神奇地摘下了纱布,可以自如说话,如愿参加了面试。面试时,神一样的发挥,取得高分,最后以总成绩第二名被录取。
这也就罢了,没想到故事还没完!出人意料地,他被省人事厅看中,从法院被抽走,直接进了省政府大院上班。
听过许多曲折的故事,没听过有柏云峦这么曲折的。主观上我真没有不相信他的意思,但是他的故事也未免太难以置信了。他自己都说,如果这些经历再重来一次,连他都不确信是否还能是同样的结局。
有一次到开旅行社的朋友魏博士在东区半月湾的家里开派对,无意间聊到了柏云峦,没想到这位魏博士跟他同是云洲省老乡。既然他们认识,我试探着问她,柏云峦这人怎么样?
“柏云峦?怎么说呢?打个比喻,你要是有100万没地方搁,放在柏云峦夫妇那里,你尽可以放心,一定没有问题,绝对安全。”魏博士斩钉截铁地说。
听过很多种夸人的说法,而这种“一百万”的方式真是很奇特,大概没有比这更高境界的夸法了。
于是,我有理由相信,柏云峦的故事是真的。一个人品被人如此认同的人,应当是找不到编造谎言的动机的。
每次与他见面前,我都要整理一下采访提纲。听他讲考法院的故事,只不过是插曲,故事的主轴,是那个名叫蓝心的女子。
“故事讲到你考上了法院,离开了林勘院,后来去到了省人事厅上班。这也是你和蓝心的故事开始的地方;是不是也快到了与她的故事开始的时候了?”
他把头转开,看向了窗外。
我有些歉意,不确定自己这么问话的方式是否合适。
我下意识地掏出口袋里的香烟,递给他一支。这时突然想起了自己回国给他带的一条烟,赶紧从电脑包里取了出来,递给他。
“烟?一条?”柏云峦接过烟,诧异地问,“不会吧?新西兰可是只允许一个人带50支烟,也就是两包半,你这整条的烟不会是私自夹带来的吧?我不要!”
“拿着吧!你以为只有你是好人,别人都是不守规矩的?这是春节我们一家四口人回中国,回来的时候在国内机场免税店买的,咱们四个人可以带200支,正好是一条好吧?”
“你也喜欢‘富烟’?”柏云峦一边拿着那条烟把玩一边问。
“这不是你家乡的烟吗?在国内机场看到了,就买了送给你呗!怎么,不要?那还给我。”
“哪有送给人家了还要拿回去的?”他把烟放进了自己的包里,“得,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继续你的采访吧。”
“上次你讲到,你跟蓝心讲你母亲小时候的故事。还没讲完,你妻子给你打电话,然后呢?”我看了看采访提纲,然后对他说。
“哦,是的。然后,当然,是继续跟她讲故事。”
......
不知道蓝心是真的被柏云峦讲的他妈妈小时候的故事所吸引,还是她给他打电话约吃饭总需要一个理由,每一次,她都在电话里说:“熊猫同志,是否又到了余言后叙,下回分解的下回了?”
柏云峦发现,自己其实越来越期待接到蓝心的传呼。有时候才隔两三天没有接到她的传呼,他就会感到不适应,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空落感。有时候不由自主地会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在拨号盘上去拨动那一组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号码,可是往往拨到最后一个号码的时候,他才意识到上班时间做这一切是多么的不合时宜,于是悻悻地听筒挂回电话基座上。
往往就在这个时候,放在桌子上的BP机就会震动起来,像一个陀螺,在办公桌上“呜呜”震动着滴溜溜地转。他一看屏显号码,就知道是蓝心打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