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打泰拳有些年頭了，每次回來看我們，總少不了拳脚方面的話題。日前忽見他講起泰拳欲語還休，眼泛淚光，追問之下，竟引出一個令人肝腸寸斷的故事來。

兒子所屬的拳館有一位薩摩亞拳手，精壯驃悍，拳風凌厲，許多對手在臺上都懼他三分。薩摩亞拳手得過金腰帶無數，正值盛年的他揚名拳壇，還有一個風情萬種的未婚妻。

數年以前薩摩亞拳手的手指開始發麻，他不以為然，後來手臂感到無力，漸蔓延至雙足。拳手仍堅持鍛練，希望這是身體的某種可能改善与復原的暫時不良反應。某一天薩摩亞拳手剛起床就跌倒，從此再也無法站立。曾經粗壯的雙臂不受控制低垂，連動一動手指也困難。

醫生告訴薩摩亞拳手，他得了一種古怪的運動神經元疾病﹕「漸凍症」。屬於可以治療但無法治癒的疾病。

得這種病的人通常被稱為「漸凍人」。科學家霍金，還有毛澤東都得過此症。

從脚指尖到腦部，一點一點地失去控制和活動能力，包括不能咀嚼与言語。「漸凍」二字的確十分傳神，但也令人不寒而慄。

薩摩亞拳手得悉自己罹患此症，將所有錢財与精力投入對付「漸凍症」。廣求名醫，積極嘗試各種治療藥物与方法。他想像自己還在拳擊台上，對手就是「漸凍症」，一定要全力以赴打敗這個殘酷而陰毒的對手。

短短數年，強壯的拳手臥床了，肌肉萎縮，渾身動彈不得，終於全身癱瘓，只剩下眼珠還可以轉動。

說到這里兒子語帶哽咽，我亦為之動容。

料想不到的是，這位拳手雖然幾乎失去所有能力，年輕貌美的未婚妻却陪伴并照顧他，負責從換尿布到製作流質食物一切生活起居，日夜侍奉榻前。而拳手却仍然用他的眼球通過各種輔具打字撰文，与很多人分享生命的故事，勸誨与勉勵他人珍惜健康与時間，端正品行，戒除陋習，積極上進。

薩摩亞拳手雖然失去健康，却擁有兩樣東西﹕真愛与信心。

一個漸凍人因了意志堅毅、信心滿滿而再次高高站立，甚至憑藉思想的翅膀遨翔澄宇。他在病榻上傾吐的心語，鼓舞了許許多多失落而自曝自棄的人，使之迷途知返，重拾信心。

兒子打開手機翻尋出薩摩亞拳手今昔對比的两張照片，天壤之別，判若兩人。但我更喜歡拳手的近照，那一個美麗的黃昏，他用眼球控制輪椅來到沙灘上，湛藍的大海波光粼粼，削瘦的拳手凝视遠方，目光中盡是對生命的渴望。

這個淒美的故事，很可能不久將有一個結尾。

病情的下一步發展，可能就是呼吸功能漸失，一旦無法呼吸，拳手就要離開這個他萬分眷戀依依不捨的世界了。

他一定很想再次邁上拳擊枱飛腿揮拳，能夠在婚禮上用強壯的雙臂抱起自己的新娘，人生最絢麗美妙的一刻，緣何會突然中斷，無法再續？！

即使果真如此，生命也不應拘以長度計算，就生活的態度与深度而言，薩摩亞拳手的一生何等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