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深处,人们定期交易农产品的荒山野岭,而今发展为一个欣欣向荣的小镇。
小镇很小,也很平凡,像一个质朴、谨慎的庄稼汉子在守望他的庄稼,眺望他的年景和通向山外的道路,其木讷之状就像小镇道路两旁等待拆建的黑灰色砖木结构的瓦屋。但小镇上也有比山村更坚固的钢筋混凝土洋房和稍宽一些的街道,有更明亮更大的窗户和更远更古老的一些故事。小镇对于农人来说只代表一个永恒的希望么?不,村里人七天一场总要到小镇上来赶集,卖点什么,买点什么,总要留下或带走些什么。于是,小镇上便有了更多的喧哗和拥挤。就这样,小镇也就像早晨七八点钟的太阳,让山里的日子充满温暖和亲切。
小镇的生活充满了节奏和秩序,这个季节属于什么,一眼就能看透,你听“洋芋三毛——哩”的叫卖声,洋芋出土的季节,洋芋的味道便一夜间飘满整个小镇。
无论什么季节,农人们都会把整个收成车拉马驮地运到镇上,连同农人的希望,有序地排成一行行长长的通道,然后再换回几包肥料和一些必备的农货,只有这样,那个季节,小镇才算丰收了。
穿梭于小镇的农用车、马车和农人总是忙忙碌碌,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车有时很满,有时很空,站在小镇的边缘,便自然而然地读懂了一些生活。
小镇上最兴隆的铺子,要数镇子中间,大柳树下的李记打铁铺了,因为铺主老李学就了一手好铁艺,你看,炉坛烧得旺旺的火,咬着初具形状的犁铧、镰刀、锄头……外面,阳光撤落在窗台上,一只轮锤的苍老的手臂在岁月中变得饱满、有力,又逐渐松驰、熟练,表筋条条暴露,“叮叮当当”,一年四季,在淬火的铁墩上响着一支音调、铿锵的歌,那些业已成形的农具被老李用火钳夹住,丢在水桶里,发出一阵“喇喇”声,然后,夹出来,摆在门口的摊子上。来铁铺买农具的农人,个个都露出行家的神情,有的还将手指压在刀刃上,检测刀的锋利程度,或用铁具轻轻地一个敲打一个,发出轻微的声响,听听声音,就能估计含钢量的多少,每当赶集之余,铺子往往最热闹,每到这时,铺子里面的“叮当”之声也响得最为欢快……
小镇的岁月是在等待和煎熬中度过的,它的步伐与山村紧密地结合在一起,它的行程,往往是靠着山村的季节来推动。
一天,小镇生活的秩序被打乱了,夏日里小镇上的黄瓜、西瓜、西红柿等农产品照样是几毛钱一斤,照样满街都是,这时的三月桃,比刚出升的太阳还红得可爱。原来,小镇的四周刮起了一股强烈的风,生活受到了外界的干扰,镇中古老的瓦屋被拆去了不少,说要修税务厅、百货市场什么的,小镇的人们高兴极了,这样,农人们上税和买新潮的东西,就可以不进城了。
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里,李记铁铺突然被乡政府的一大群工作人员来帖上了封条,还指手划脚地不知说了些什么,然后用大刷子写了一个红红的大字——“拆”!每当赶集的时候,人们总是感到很纳闷,干得挺红火的,为什么要拆掉呢?过不了几天,铺子真的被拆除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栋贴白色瓷砖的四层楼房。又在一个祥和的早晨,一串串鞭炮炸醒了还在沉睡的人们,小镇上纷纷扬扬地传递着惊人的消息:“李记铁铺又开业了”,老李满面春风在站在被红油漆刷得一新的门前,用他那敦厚的本地话大声地叫着:“快过来看,快过来瞧,便宜不便宜一看就知道,为了适应社会的发展,为了使大家用上更好更锋利的农具……”,放眼一望,以前铺子当中的大火炉和大风箱不翼而飞了,取而代之的是各种各样的农货,农人们争先恐后地挑选,老妇人说,我家的那口铁锅也该换了。
又一个春光明媚的日子,小镇中间又一座新楼落成了,说是新修的农业推广大厦,一时间站满了许多人,门面里摆的统统都是外地来的“山东大白菜”、“杂交玉米”等等,小镇更热闹了,买种子的进进出出,带来了农推站的兴隆,也带来了小镇美好的前景。
烈日当头的夏日小镇,人们不是坐在小院里纳凉,而是往田间地头跑,老的,小的,都要看一看高科技种子的长势。小镇的人们开始谈科技、买科技,这里有了专业户,也有了高科技农产品……那些几十岁的老者手提烟袋骂他们是神经病,庄稼不好好地种,搞什么科技,还说:“我们这代我不见得饿死了几个”。但,他们的话,没人听进去。
小镇,就这样在不知不觉中改变着模样。
作者简介:郭渊,男,1979年生于贵州,1996年开始文学创作,2001年12月出版诗集《六月没有主题》,现为贵州省中国现当代文学学会会员、贵阳市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