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的華髮

一天早晨，當我把所有的稿件清完，已近中午，難得偷得浮生半日閒，心血來潮，又由於紐西蘭的時序已進入春天，而我們中國人黃曆上的節氣已近白露。因此提議與妻分工，來個春季大掃除。按照女主內、男主外的原則，我負責花園和外院的除草工作，妻負責吸地。

當外院的草除完時，我已汗流如雨，便急著跑到廚房去找我的保溫杯，當我正在享受妻每天早晨在我杯內所沏的烏龍時，驀然發現料理檯上放著一個信封，上面寫著「To:我最愛的母親」，我想這一定是女兒以前寫給妻的。因為我一直鼓勵女兒，要經常說出心中的感受，尤其是喜歡一個人，愛一個人或感謝一個人時，就把這種真實的感情表達出來，或讓對方知道，不要讓這種美好的感覺消失掉，失去說的機會或表達的心情那就太可惜，有感覺就說出來才真。

因此常來我家的好友，有時一不小心就會聽到我說：「女兒！老爸好喜歡妳！好愛妳！」時，都見怪不怪了。雖然常常對妻大吼小吼，但是只要每天心情一好，或寫完一篇文稿時，我都會說一聲「美吟我愛妳」，除非「大事發生」猴子脾氣大發，會停個一、二天，但是絕沒有超過三天的記錄，這句話我每天大約一定會說上兩、三次。有時我謝謝她替我泡的好茶，或做的好菜時，她總是會笑嘻嘻的回我一句「不客氣」。過去教書時，我也一直對我的學生，鼓吹我這種做法。

有時出差在國外，偶然妻在電話中也會告訴我，畢業已好幾年的同學，突然來電說；我好想鄧老師！妻也知道我教學生的方式，雖然打電話來的都是女學生，但她從來不曾想歪過。而我教了十多年的書，學生中有百分之九十都是女生。

一面喝茶一面把信封打開來，映入眼簾的是：「老媽：祝您生日快樂 p^_^q」看完之後我心中一拎。好慚愧！今天是老伴的生日我又忘了。放下茶杯，走到廚房外，瞥見妻正蹲在門外清理吸塵器中的垃圾袋，我走上前去，妻也抬頭看我，

她給了我一個我已熟悉了幾十年的微笑。不知怎麼搞的，我看到的卻是她微笑上頭的華髮，心中一陣淒滄，突然覺得好哽咽，連生日快樂都說不出來！
   
不知是不是人老了，最近老是想到與妻初見面的時候，她銀玲般的笑聲，爽朗的個性，這個畫面一直都深印在我的腦海中，至今仍然如此。曾幾何時，一幌就是二十多年，年輕的她如今已是女兒同學口中的鄧媽媽，雖然由於我的關係，她在十多年前，早已做了比她小不了多少的，我的學生的「師母」了。但是當現在有人叫她鄧媽媽或鄧伯母時，我卻有一種感覺，妻的年齡也與我差不多了，我倆之間原有的一點年齡差距，由於生活的壓力與操勞，和她為這個家的辛苦付出，在經過了將近三十年之後，好像已經不存在了。她已變得和我一樣垂垂老矣！心中的歉疚，真是無以復加。

想想數十年來她與我生活在一起，無論受甚麼委屈，她都毫無怨言，默默忍受，就從來沒有聽見她說過一句難聽的話，抱怨的話或批評過任何一個人。前幾天有幾位有相同宗教信仰的好朋友到藍屋來，一見到妻就說妳修的真好。想想我雖然今世沒修好，大概是我前世修來的，才娶到她。每次遇到大事煩燥不安時，都是妻幫我冷靜下來，許多好友也常告訴我：「榮進兄！大嫂真是賢慧」。連家母過世時都告訴我：「兒子！美吟是好媳婦，是我們鄧家的恩人，你要好好的待人家」。家母已去世經年，這些話我也一直記在心中，有時感覺妻好像是來渡我的，嫁給我是來幫我修的。

過去我常告訴朋友，我好羨慕滿頭銀髮的人，因為這是歲月與智慧的象徵，現在看到妻的華髮，我的心情與感覺卻是不一樣了。好像她頭上的每根白髮都代表著她為我，為我女兒，及這個家的辛勞，這些華髮就是她所得到的回報嗎？真想在女兒未放學之前，將妻擁入懷中，數著她的華髮，說出我心中對她每一根華髮的感謝與感恩，她卻拎著吸塵器去吸另一個房間了。

今天來個「春季大掃除」這是我的主意，好糊塗！我為甚麼昨天，前天不出這個主意，偏偏要在愛妻生日的今天，給她這麼一件好的禮物呢！真是！
   
謝謝女兒苹苹的卡片，提醒了我這天是甚麼日子，我現在心中除了感謝與感激之外，也充滿了一種幸福的感覺，有了這麼一位賢慧的妻子與一個歸乖巧聽話的女兒，我此生也該滿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