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沙龍成立後,舉辦了三次活動。一次時事討論,兩次詩歌討論,諸位愛詩之人談格律詩與新詩,夾敘夾議,甚至當眾誦詩。意猶未盡之餘,又聚在東區半山的維多利亞莊園,於春花爛漫窗前,就著茅台啖東坡肘子,從夕陽西斜的傍晚,談到華燈初上。對對聯,互赠作品,剛自北京歸來的畫家曹俊,除了重写当年填词「西江月」,還細說了央視為他攝製專題片集的經歷。明年纽西兰在中国举办「认识中国」书画展,他的作品將跻身一席之地。
莊園古宅,連廳房的天花,都可見保存完好的雕花灰塑,花紋精細,線條優美。埕亮的原木地板上,放著幾把海普懷特式盾形椅背的椅子,一叢采自屋前山坡自家花園的野花,五色雜陳地怒放,春意噴薄欲出。
在山下一片璀燦的萬家燈火映照下,酒香诗味,談興正濃,未覺初夜的春寒,已悄悄逼進屋來。在地庫唱了一首又一首的老歌,舞也跳過,似是到了該回家的時候了。
其中幾位酒力不勝,足下的步履已見蹣跚,扶著依著的爬上車去,口中仍念著詩。
是夜,燈下坐在書桌旁,又整理了一下儲存在電腦裏的書稿,文友到家後便打來了電話,仍在亢奮中的他,很讚賞今晚聚會,揚言要靜下來潛心寫些東西出來。「之前我家,太吵、太雜了。」文友说。
看他酒醉三分,只婉言相勸早睡安寢,並未细答他。
這晚的月色,出奇地亮,帶著那種鋼鐵般的冰冷,從交错的棕櫚葉聞透照進來,在桌面留下道道光影。很後悔沒有把下面這句話,告訴那酒醉未醒的文友﹕「除非內心保持平靜,否則任何地方皆是吵雜之地。」
月夜裏想著詩,想著命運、人生,想著情的發生與裂變,想著世事嬗變間的悲苦,甚至想那大千世界的玄妙,雲雀啼囀之下總有的草蟲嚶嗚。当然也想著写文章的种种情怀与誤区。
人們常常犯這麼一個常識性的錯誤,似乎作文章定必要面面俱到,觸表及裏,滴水不漏,不談道理尤可,要談就必是大道理,並且要具備真理的終極性。書讀多了,文章寫多了,便成了「權威」,動輒「知名」、「專業」,一篇文章總要论盡天下事。
殊不知這種一錘定音的文章,世間是沒有的,如果說曾經有過,可能也是在四十年前的大陸文革時代,兩報一刊的社論與署名「梁效」文章,便是可判生死對錯的「絕對權威」,典型「一言堂」,讓它點了名,真是「閻羅王教你三更死,決捱不過五更。」但那種「權威」不是以真理為支撐,而是以專政機器的威懾為後臺的。只能肆虐一時,不能以理服人至永遠。
文豪泰斗如托尔斯泰、巴尔扎克,都是一支筆沾著墨水,一个字一个字地写出來的,除了文思泉湧下笔萬言,令他们不朽於世的,还是对现实的深刻批判,对人性与命运的悲憫情怀,艺术的魅力之上,闪烁着真知灼見、千古不變的光芒。
此外,作品一經發表,見諸於眾,便被視為進入公眾輿論空間,在民主社會,任何人在這個空間裏都是平等的。閣下的意見可能是「淺見」、「愚見」和「陋見」,也可能是「洞見」和「高見」,但不可以因自己有「高見」,便不准他人談「淺見」。更不可以因為自己不談,就不高興別人來談。專家,是指在某方面具備相當豐富的專業學識,而非專此一家之言,摒絕百家之言,更无權对其他创作人怀藐视之情。
紐西蘭華人的政論或文藝寫作,雖然出現了活躍的萌芽,但遠遠未夠興旺發達。除了侨居生活偶拾所得的文艺作品,最近还出现了许多谈参政和選举的文章,所表达的观点可谓形形色色,有的甚至显得稚嫩、极端与对立,無論諸位寫手觀點如何,水準如何,在我看來,都值得老蛙欽佩與學習。因为這麼多前輩后进提起筆來創作,就象我們家中的園子,百花齐放才是春,一枝独秀,自我顾盼,诚可自翎清高,然一旦夜路獨行,何其孤单淒清。
我也向不爱揣测别人為文的动机,別人写什么,怎么写,是别人的事,写得好不好,其实并无标准。合已意者,会心微笑,可唱和回应之﹔逆己意者,不妨息怒,拜讀再三,设身处地換位思考,或许也会悟出些许道理來。还是那句老话﹕「不要通过贬低别人抬高自已,而是通过肯定別人來提高自己。」
和我们的「麻將文化」、「釣魚文化」、「茶樓文化」、「八卦文化」一样,沙龍乃社区文化的一种现象。过去有过(如「阳光沙龍」),现在有,將來還會有。我覺得能与同胞们一起,在海外用中文创作,本身就是一种乐趣与享受。许多年前,有位才华橫溢的中国年輕诗人,曾在奧克蘭激流岛隐姓埋名,后卻因杀妻自戕,举世震惊,在风光旖旎的纽西兰,留下这么一段「美与暴烈」的悲剧,多少令这人间桃源蒙羞,留下几许遗痛。如今让我们用詩文画樂的创作,發出欢快的歌吟,彼此激砺,彼此濡染﹔给人欢樂,给人希望!
纽西兰不仅出牛羊、出奇异果,也出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