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乒壇三英,容國團、姜永宇和傅其芳辭世已四十一年了。撰文悼念他們,一為抒發悲愤的心情,二為替他們討公道。
他們滿懷愛國熱忱,為了發展祖國的體育事業,毅然地拋棄了海外優越的生活條件,在中華人民共和國建國之初,先後從香港回歸祖國,致力於乒乓球事業。如今乒乓球巳成為中國所向披靡的國球了,飲水思源,若非憑籍這批乒壇元勳早期為中國乒乓球事業打下深厚的基礎,又哪來今天的輝煌?然而在那個是非顛倒的年代里,加諸他們身上的卻是令人髮指的不公,致使三位先後被迫害致死,過早地結束了自己大有作為的生命。
下面讓我用回憶亡友來寄托哀思﹕
容國團(中國第一個世界冠軍)在上世紀五十年代初,經當時的廣東省乒乓球隊教練林金源的推荐,應聘從香港回國效力,成為國家男乒主力。容国團乒乓球天賦特好,訓練刻苦,頭腦靈活,技術全面,業深愛好西洋古典音樂和打桌球(文革中成為被批鬥的內容之一)。他的技術特長酷似前日本男單冠軍荻村。不但擅攻能守,技術全面,更難得者是直握球拍或撗握球拍打得同樣嫻熟出色。筆者曾目睹荻村輔導日本女子隊的訓練,原來握直拍的荻村,那次手握橫拍削定點球供松崎君代練習拍擊,想不到荻村握橫拍同樣純熟到無懈可擊。同樣,在1962年北京舉辦世乒賽前夕,我也曾目睹容國團的橫拍絕技,在一次練習比賽中,原握直拍打法的容國團竟手握橫拍,以直落2:0的比分擊敗1952年全國男單亞軍、以反手指擊凌厲著稱的馮國浩。容國團技術水平胜馮國浩一籌,容若用原來的直握拍打法胜馮,份屬正常,而以改握橫拍也能取勝,則實在難得,由此可見,容國團乒乓球技術的全面。
容國團性格開朗爽直,記得上世紀六十年代初,容國團當國家隊教練後,一次帶男隊到廣州市与匈牙利國家隊友誼比賽,容坐在教練席上作臨場場外指導,當时正進行男團比賽中的一場,由中國隊的李仁蘇對匈牙利隊的比爾切克,第一局結束後,鑑於李仁蘇是經驗豐富的老隊員,容對李只作簡要的戰術要點提示。這時坐在容身旁的廣東乒乓球隊行政領導管某某卻指指劃劃參與技術,對此,容即時板著臉對管某某說﹕「是你當教練還是我當教練?!」當笫二局打完,比分1:1時,管某某又按捺不住,從旁插咀作技術指導。對此,容國團一言不發,即時合上教練本,离開教練席,讓管某某尷尬地留在練習席上出洋相。事後容國團在運動員休息室說﹔「何物管某某,我怎容得你指手劃腳。」從事行政工作的管某某,在國際比賽中對技術指導的僭越固然不對,而客國團對他這樣直接了當的毫不容情,也充份反映了這位世界冠軍獨特的個性。
史無前例的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進入烏雲壓頂、腥風血雨的1968年下半年,曾兩獲全國乒乓球男單冠軍的姜永宁因不堪凌導折磨,繼傅其芳之後,於同年七月上吊自盡。容國團在亡故的翌日對粵籍國家隊教練梁焯輝說﹕「亞姜真傻,佢都唔相信党的政策。」能有此看法,反映了容當時的心態還算客觀冷靜,而最令人費解者是事隔一月,容国團与傅其芳、姜永寧一樣,在同一地點----浴室,用同一方式----尼龍繩上吊,結束了自己的生命。中國乒壇三元勳就這樣匆匆去了。是傻嗎?是懦嗎?不!他們是以最慘痛最壯烈的方式,抗議對人權的踐踏,對人類尊嚴的凌辱。
1969年,國家体委專案組不遠千里從北京派出專案人員到廣東外調,勒令筆者書面交代文革期間姜永寧在廣州的活動材料。這是甚麼世道啊,人被迫害致死,還要窮追猛打,搜羅「罪証」。有鑒於此,我呈交專案組外調人員的書面材料是一份具體的點心清單,詳述了与姜永寧在華僑大廈飲早茶時吃了什麼點心,這是一份別開生面的証明材料,在政治高壓下,我只能如此与之抗爭。
推荐容國團回國服務的前廣東省乒乓球隊總教練林金源在文革中也受盡折磨,所幸者尚能苟活及平反昭雪,打倒四人幫後經落實政策,批准他返回港澳生活。記得幾年前与他會晤時曾問他﹕「未知當年你推荐容國團回國打球,這是做了好事還是做了錯事?若不回國,他難以拿到世界寇軍,然而若不回國,他就不至於在文革中英年早逝。」我的這一提問,令林金源無言以對。
對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的史無前例,必須加上具體的詮釋,那就是﹕史無前例的瘋狂,史無前例的荒誕,史無前例的殘酷,史無前例的愚昧以及史無前例的扼殺人材。(30--6—2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