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聚在老金在郊外的一個小獨院裏。
葉子和三哥管這個房子叫冬宮,因為他們去年第一次來的時候正趕上下大雪,進了院先掃雪後生火忙活一下午連口熱水也沒喝上。三哥跺著腳哈著手讓老金早點雇個看房子的,威脅說再沒人給燒好壁爐煮好茶以後不來了。
但秋天的冬宮還是把三個人給誘惑了,房後的百花嶺漫山紅葉,一條沙河從山坳中粼粼閃閃地淌出來,從冬宮前橫過,為這幅田園畫添上了大塊的水色。葉子說,咱們別龜在屋子裏了,就在院門口的石頭臺階上坐著看山清水秀得了,不就是瞎聊麼。
老金說山上有土匪,專門劫掠坐在家門口發呆的年輕村姑,邊說邊掏出鑰匙開了院門,三人說著笑著進了屋,一大朵白雲剛剛爬上窗前柳樹的樹冠,把模糊混亂的白光徑直拋進了客廳。
葉子逆著光線走進廚房燒開水,老金和三哥一個人開窗戶一個人拿抹布擦浮灰。三哥問老金牆上那幅埃及法老壁畫什麼時候買的,上次來還沒有呢。老金說托人從開羅帶來的,本來還說好了再帶一個雕像,但行李超重沒帶成。三哥說畫上的造型看著是第十八王朝的風格,很不錯。還沒等老金張口,葉子的聲音從廚房裏一直跟著人飄出來:什麼第十八王朝?你們倆別老趁我不在的時候說事,故意讓我跟不上。
老金沒接葉子的話,他側著腦袋,眼睛覷著,努力在想。
三哥接過葉子遞過來的煙灰缸,說:老金忘了那位女人相的埃及法老叫什麼了。
你說Amenhotep四世吧,全世界埃及學家永遠的興趣,世界之謎。葉子拿過撣子又把自己身前的沙發抹了抹,歪著身子坐下。
老金斜眼盯著葉子說:你這又是從Wikipedia網站下載的大眾常識。這位法老一登上王位就把姓給改了,你管他叫Amenhotep四世,他先得跟你急。
嘿,又跟Wikipedia過不去,我這就上網查,上面肯定說了他改姓這事。葉子從包裏掏出自己的筆記本電腦,打開,插上無線連接棒,進入網路。
沒等搜索結果出來,老金站起身,一把扣上葉子的電腦:Akhnaton!
三哥仰頭大笑:老金是金腦,比電腦快。
葉子把電腦往沙發上一扔:這老傢伙早就想起來了,他故意趕在我查出來之前說。
爐子上的水壺響了,葉子起身進了廚房。
三哥:我也一直沒明白,為什麼Akhnaton長了一付女人相?我看過雕塑,眉清目秀,特長的一個大長臉,圓肚皮,大屁股。
老金:有人說是一種病,有人說他是亂倫生出來的孩子,也有人說他是故意讓人把他畫成雌雄一體的模樣,說什麼的都有,沒定論。
喝什麼茶?葉子在廚房裏喊。
三哥:我普洱。
老金:我鐵觀音。
那我把茶葉罐都拿來吧,你們自己泡。葉子從廚房走出來,雙手端著一個大託盤,茶杯、茶壺、沏茶的屜子,大大小小好幾個茶葉罐。
那為什麼改姓啊?長的像女的也不用改姓啊。三哥從葉子手裏接過託盤,放在茶几上。
有點心沒有啊,我好像有點餓了。老金打開其中一個茶葉罐,聞了聞香味。
這是你們家,你問我我哪兒知道。葉子打開了另一個茶葉罐。嘿,三哥問你話呢,Amenhotep四世因為什麼改姓?說完了再給你找吃的,先餓著,省得你一吃東西就忘事。葉子笑著往茶壺裏倒進開水。
老金複又坐下:埃及法老也沒像你這麼狠。
三哥:蓋金字塔的民工都有點心吃。
老金:至少是槽子糕,還有肉鍋。
葉子把手裏的茶葉罐砰的一聲往桌上一放,胸脯高挺:我是那個女法老,史書記載,我在位期間把臣民全餓死了。
老金:最後女法老自己也餓死了,做木乃伊的時候特省事,抹了一層泥巴,擱太陽底下曬了曬,就直接扔洞裏了。
葉子咬著牙踢了老金一腳:就這麼不盼著我好。你放心,我肯定是先把你做了木乃伊才餓死的。
三哥:你都快餓死了還幹得了這活兒?史書上說,是我埋的他,不過那時候我也沒勁兒了,可能老金還活著呢就讓我給埋了。
三人齊笑。
老金:據說Aton是太陽神的意思,Akhenaton就信一個太陽神,不光自己改名叫“太陽神之僕人”,而且把全埃及幾百個其他的神全廢了,多神教改成了一神教,太陽神教,自命為太陽神與世間萬物之間唯一的使者,結果犯了眾怒。
三哥:那還能不犯眾怒,那時候的埃及是什麼時代,你廢人也不能廢神啊,好幾百個神明說滅就滅啦?大長臉這件事幹的太莽撞,不靠譜。
葉子:廢神又怎麼了?基督教和伊斯蘭教都是一個神,原來的幾百個神也都沒了,咱中國人後來還無神論呢,中華文明不是一直挺有發展的嗎?古代社會都是多神教,後來就都變成一神教了,從多到一,總得有人一個一個去廢,我覺得大長臉這個事沒什麼,他不幹別人也得幹。
老金:這回是三哥說對了。阿肯的這次宗教大革命後來導致天下大亂。那時候不一樣,古人嘛,生活中的一切都是宗教,古埃及所有動物植物都是神,連棕櫚樹的樹蔭涼都是一個神,有一個神就有一群僧侶供著,有神供著就有飯吃,你廢神,實際上就是廢人,連精神依託帶物質生活一塊都給砸了。
三哥:明白了麼,葉子,樹蔭涼都是神!埃及那地方那麼熱,人家本來靠樹蔭涼神保佑在樹底下涼快著呢,您老來了,宣佈只有太陽一個神,不許在樹蔭涼裏坐著,全都出來到太陽底下跪著,人家能不跟你急?(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