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一直是一種奢侈,特別是對我們本世紀初期的這批技術移民。但文學又追隨著我們,或許因為得益於當初高考的無奈與執著。在那沒有雜書的年代,上十本經典教科書我們被迫啃得精熟。於是魯迅的腔調,朱自清的風格應運而生,即使移民時大多數人都只有簡陋的家當。
2002年左右的這批技術移民很快在自助建立的“自由新西蘭nzfree”和“灰色天空”網上找到了自己的互助之家和精神樂園。大家將對移民生活的憧憬和現實的苦難寫進了文字,產生了一批在我們同齡人中頗有影響的業餘文學作品。我自認為最著名的有位於達尼丁的老鷹,惠林頓的虎大姐,奧克蘭的海峰及今天,還有燦若群星的眾多寫手。因為都是高考恢復不久精挑細選的高材生,雖非文學系畢業,但大家文學功底可算深厚。我還依稀記得老鷹筆下的南島風光和雪地情懷,虎大姐的南洋打工經歷,海峰的家書,今天的屠宰生涯。其中今天筆法老到,結構靈巧,我懷疑他是專業創作人士。當時的網上,信手拈來,俱算好文。移民的艱辛,創業的努力,故鄉的思念,家庭的磨合,困惑與豁達,信心與挫折,真情實感,躍然紙上。
然而,“在奧克蘭雨的實際面前,形式不堪一擊”(拙作《奧克蘭的雨》中的句子)。隨著移民初期的熱情消逝,工作 與家庭的實際困難讓所有的文字都成為過去的夢想。另外一個原因是群體的相互攻擊。文人相輕在虛擬的網上發揮得淋漓盡致。一文出來,不是攻擊謾駡,就是相互揭短,大爆隱私,甚至將個人通信都曬在網上。往往攻擊性的帖子水準更高,論理嚴謹論據清楚論證手段都要高出原創幾個檔次。這樣,風波此起彼伏,大家心情了無,最後各忙各的,終於作鳥獸散了。今天“自由新西蘭”還在,但好景不再,留下幾位死黨在那裏漁歌互答。
其實這只是海外華人團體的一個縮影罷了。
那麼海外文學創作能留下什麼呢?是對生活的記述,還是人生的反思,抑或歷史的映照,曾經的是非?或許什麼都不是。在這海外主流文化的空隙裏面,留下的也許只是短暫的掙扎與一閃而過的追求。
“幹什麼呢?喊你吃飯也不應一聲?”正在寫著,妻子過來了。她就湊過來一看, “別再浪費時間寫這些沒用的東西了!”
“誰說沒用?”我本能地反駁。
“肉食者謀之,又何間焉?”妻子將文言文都用上了。“倉廩實而知禮節!現在大娃哭小娃叫,嘴都顧不上,你寫這些東西有什麼用?”
是啊,寫這些東西有什麼用?再說,人心如絲,一不小心,被贊的人聽得高興,沒提及的人就不高興了,更不用說一不小心自己曾經噓過的人了。想想,妻說的對,文學於我是件奢侈的事,是肉食者的事,我還是不要浪費時間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