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年夏初,疲惫的我孤独地徘徊在江南大地,一颗心在风雨里,飘来荡去,无法排解的郁闷和愤满仿佛要破胸而出,真想有一片宁静的田园,给心灵找到一个可以栖息的地方。
终于在那个飘雨的清晨,漫无目的的我在一个地方发现了一座叫“仁里坊”的牌楼,过了这座牌楼,就走进了古镇震泽。
震泽被太湖环抱着,并因太湖而得名,太湖早 先就叫做“震泽”,太湖四周怀抱的小镇很多,也只有震泽和太湖的关系最为亲切,这仿佛就像是中国传统意义上的父亲和长子吧。震泽究竟始于何年,现在已经无法定论,仅从古镇众多的与禹王治水有关的古迹和传说来看,在江南众多的古镇中,震泽自然也是长者了。而震泽也确实有着长者的风范,古老的屋檐,翘起的瓴甍 飞角,低低地诉说着一个个古老的故事,铺在路上的坚硬的石板,经过数年间无数人脚底的打磨,早已变得非常的光滑,发出类似于古玉般的浑厚的光泽,还有就是它性情中那份老人所独有的淡泊和宁静,饱经风霜却又心胸开朗,仿佛看透了人世间一切的风霜雪雨,一切的困苦磨难,不再需要表现出繁复噪杂的色彩,不再顾念 滚滚红尘中的繁芜奢华,以一片隐逸在水墨之后的风景,向芸芸众生敞开着业已归真的心怀,给喧嚣的心提供一个停留的驿站。
一条流淌了几千年的頔塘河穿镇而过,将震泽 分为了两个部分,河的北岸为上塘,河的南岸为下塘。頔塘河两岸皆为繁华市井,民居沿河而建,壁立相连,人们枕河而居,推窗即可眺望迢遥的水路,午夜梦回,可以倾听流水在吟唱。河面上众桥横跨,通衢两岸,白墙黛瓦,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水中,别有一番情趣。相比之下,还是上塘更加热闹一些,而宝塔街则是古镇的中 心。
走过街口的牌坊,宝塔街就展现在眼前,街面不宽,中段尤其狭窄,最窄处。两旁的屋檐只挤出一线的天空,到了梅雨季节,雨自檐下,宛若珠帘,再看,不知从哪家的墙边伸出一两枝带雨的杏花,在清风细雨中摇曳,呼吸间便有了一丝似有若无的清香,烟雨江南,自有说不尽的美妙, 当我走进宝塔街的时候,雨已经下得有些大了。我不喜欢下雨,下雨天我总是会感到莫名的惆怅,尤其是一个人孤独地走在遥远的异乡,那每一颗雨珠都打到了我的心上,让我本来就已经有些破碎的心,感到一阵真的疼痛,还是找一家茶馆或是酒肆,暂避一下风雨吧。
没走多远,就发现了一座宅院,气派的门额上 悬挂着“师俭堂”的木匾。在全国各地看的古建筑太多了,本已没有多大的兴趣,恰巧门前有块简介的牌子。这个宅院名称的来历使我产生了兴趣,初看的时候,以为是以俭朴为师这也正符合江南商人的习惯,本没有多少内涵,大多的江南商人,一生商海沉浮,聚敛财富,心血耗尽,希望子孙后代能够勤俭持家,不要沉迷酒 色。而建造师俭堂的这位震泽望族徐寅阶所说的“俭”,还不单纯是这个意思,他指的是要以张俭为师。对于张俭我是熟悉的,知道张俭是因为谭嗣同那首《绝命诗》:望门投止思张俭,忍死须臾待杜根。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我是很敬佩谭嗣同的,也很敬佩张俭。
张俭是本是东汉桓帝时的清流,性情耿介,因 为得罪当时的权宦侯览,身陷党锢之祸,被迫亡命,当时朝廷追捕很紧,收留张俭的一律问罪,而且祸及九族,张俭所到的郡县闻而不报者,一律治罪,可是张俭的清名传于天下,深受太学生的敬仰,也很受百姓的拥戴,很多人不顾朝廷得禁令,协助张俭逃亡,所以当时因张俭而死难的和被株连的不计其数,以至于望门投止的 张俭,不希望再给他人带来灾难。后来党锢之祸解禁,张俭则归隐林泉,终身不仕,并且以绵薄之力,报答乡老。而谭嗣同在戊戌变法失败后,也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流亡,而是甘愿被捕,引颈就戮,同样也是怕连累他人,而当时许多的志士,不惜冒着生命危险,希望营救谭嗣同,在谭嗣同殉难后,又再次冒着生命的危险为他收 尸安葬。张俭和谭嗣同的出发点基于的是“义”,那些帮助他们的人也是“义”,这就是中华民族千百年来流传的一种道德,一种行为的准则。诚然,这是要付出代价的,“舍生取义”的背后便是淋漓不绝的鲜血。在这里还有一个问题值得深思,那就是无论是逃亡中的张俭,还是遇难的谭嗣同在当时都已经站到了统治者的对立 面,都是国家的罪人,人们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甘愿反抗朝廷,背叛国家,落得个不忠,甚至抛弃亲人,放弃生命,而去帮助国家的罪人,这难道只是出于“义” 吗?实际上,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因为在那些人的心中,都有评价一件事或一个人的标准,强权的不一定就是正确的,流亡甚至身死的也不一定就是罪犯,历史往往 都是在多少年之后,才能证实这一点。那些附在这些所谓的这些“罪犯”后面的普通人,则也能通过这些“罪犯”获得了真正的人生价值。而那些陷害张俭,追捕张俭,为了自己个人的利益,依附权贵出卖张俭的人,那些戕害谭嗣同,那些远远躲开谭嗣同,力图避祸,明哲保身的人,历史又将给与一个什么样的评价。也许,历 史根本就不屑于评价他们,而早早的把它们湮灭于滚滚红尘之中。(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