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何英傑那本“嚮往之旅”,無限感慨——這是他大學剛畢業服完兵役後,花了一整年時間,當了背包族,走了二十二個國家的的旅遊筆記——那年,他才二十五歲!
年輕的心靈跳跳地看這個世界,有困惑有驚喜有極樂有極悲也有更多的學習認知。其中他提及新加坡與馬來西亞的兩章,引起我深深的悲思。
我也有過那麼年輕的日子。在大學裡,有一個族群,是我們年輕的心初初認識的,叫僑生。他們多來自香港,韓國,及東南亞如菲律賓泰國緬甸新加坡與馬來西亞……總體的特色是:口音重,中文程度不甚佳,但個個人品厚重,女生溫婉男生憨直,都較羞澀,不太擅交際,常常屬於班上沈靜的一群,但是,沈靜的外貌下,再青春,我也明顯看出他們骨子裡那一抹淡淡的愁思,像與生俱來的氣質——我當時太忙,忙大學裡的新鮮與社團活動與自由奔放,竟沒有花太多心思與他們交往互相瞭解——我以為,他們與我們沒什麼兩樣,不過是遠離了家才有了鄉愁所致。
後來才漸漸瞭解了他們之所以成為“僑生”的歷史背景,與生長環境中的難堪處,心裡很是慚愧。
何英傑在新加坡的心得是:政府表面上處處宣揚重視中華文化——但是只說不做;真正下工夫的,卻是力求西化進化,來力保小地方的生存安全與成功!一位新加坡華人說得好:[這個政府就像一個四面佛:四面啊,所以你捉摸不定;是佛,你只能求祂!]百分之八十的華人人口,百分之百的西方功利本質!要在這裡尋求中華文化的深耕,是緣木求魚。
而馬來西亞更慘。英傑的大學同學畢業後回家鄉務農,家裡沙發縫裡居然暗插著柄尖刀,以防任何的萬一——開車經過許多關卡,都要賠笑遞小惠求通融,任何苦力生意,還得防著隨時隨意頒佈的惡法剝削,官如匪吏如盜,老百姓,尤其是華裔的僑民直如砧板刀俎上魚肉。
可是祖輩都留下來打拚了幾代人了,沒有力氣也沒有心情再回去——也難找回去的容身,就熬著了。愈久,回鄉,成了想都不敢想的夢。
我後來在美遇到過不少東南亞的華僑,提起過幾段慘絕人寰的反華事件。馬來西亞印尼的大河裡,不是被血水染紅,而是被人屍堆擠斷流……抓到女人,把頭關進塞滿老鼠的鐵籠裡,半天即教人發瘋駭死,抓到男人的屠虐更慘。“所以,我們都祕密加入馬共去打遊擊”——那位給我講述事件的男僑生,睥睨地望著來自台灣的我,繼續說:[國民政府保護不了我們,共產黨政府交涉保護住我們,所以東方紅的歌聲一起,我們就跟著唱了!——]
我一句話都說不出口,只覺得中國國運艱難,中華兒女的苦難好深。
後來在台灣也遇到不少來台發展的韓國華僑。他們直口告訴我:[我們在韓國的華僑,生活上的限制非常多:不准任意移居搬遷,政府是畫地規定華僑聚居的;同時我們華僑規定不准買第二套房,我們也不准……]我當時只詫異現今國際上還有如此不平等的歧視人權存在,而且還是針對我們的鄉親同胞,心裡十分憤慨!
前些時,曾應此間總領館的邀請,參與中國全國人大華僑事務委員會的研討座談,希望瞭解此間華僑的需要以作業務因應。會上許多大陸同胞要求放寬他們回祖國探親與公務時的手續與方便,甚至有人提 出:[為什麼不能開放雙重國籍的承認,不但解決所有的難題,更能為祖國吸引人才?]
我從來沒有想到過的答案出來了,那是人大僑務委員會副主席于均波先生的回答:[我們要顧及東南亞許多華僑的難處,不要讓他們的所在國政府增加疑慮,進而增添了僑民的處境困難——]
在早期,中國是承認雙重國籍的(1950年之前),當時中國海外僑民約有1200萬,而東南亞佔了一大部份。這絕大東南亞國家十分懼怕中國藉僑民之眾,向他們“輸出革命”,疑懼愈深,反華虐華事件層出不窮,為了制止不斷的悲劇重演,為了減少當地政府的疑懼,為了讓僑民早日順利融入主流社會紮根生活,1955年起,中國開始與東南亞各國簽署了關於雙重國籍條約,正式廢止而施行單一國籍法至今!!
這是我長到這麼大,從沒有想到過的悲憫情懷!!我相信,沒有台灣同胞想過這個答案因而有這層考量(也許很多大陸同胞都忽略了),當年在台灣唸大學的我們,直如天之嬌子,從未感受過什麼叫做離鄉背景,更不曾想像過生長在“僑”地的次等公民被懷疑被矮化被限制發展的尷尬與痛苦。這種情狀下,任何委屈,我們這些自由人絕對願意擔承起來,因為比起東南亞的僑民所受,我們太幸福。
最近菲律賓黃岩島事件,據說,不少當地華人再度受到許多無謂欺淩屈辱,直教人憤慨。
中國的歷史久遠,人口眾多,與周遭附近的友邦交接自會產生太多糾葛與牽纏,太平時無礙;有紛爭時,當地的僑民首當其衝地被推到了第一線。中國政府不單考慮國家尊嚴主權,國內老百姓的感受,的批評,對同源同種的異鄉僑胞,也要照顧他們的處境安危。這是為政者的悲憫心腸——在這個立場上,我們甘願什麼雙重國籍等等便民要求,都可以往後挪移。
可,一定會有那麼一天,不再顧慮這些因素的日子會來到的——相信所有的僑民也共同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