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根廷,请不要为我哭泣……”初听这首歌,那回肠荡气的旋律,如泣如诉的词句,令我如醉如痴。这首歌,激起了我对歌中人物的极大好奇。
贝隆夫人何许人也?为何如此显赫荣耀?摄于1996年的电影《贝隆夫人》,向我们讲述了她的故事。帕克执导,麦当娜主演,此电影获三项金球奖,奥斯卡原创音乐奖,那首歌就是电影中的插曲。贝隆夫人一生如烟花般璀璨夺目,也如烟花般短暂寂寞。她27岁成为阿根廷第一夫人,却在33岁时香消玉殒。70万人从阿根廷各地来到首都布宜诺斯艾利斯,只为最后一睹她的芳容。她的葬礼之隆重世间少有,很多妇女当场晕死过去。据记载,葬礼期间有16人因挤撞致死。
不知为何,电影里的贝隆夫人,让我想到我们的伟大领袖毛主席。1979年9月9日毛主席逝世,中国人也是普天同悲。她的头像被印在阿根廷的百元大钞上,毛主席的头像也是印在人民币的百元大钞上。贝隆夫人被誉为“阿根廷永不凋谢的玫瑰”,好比是“毛主席是我们心中永远不落的红太阳”……只是我们的毛主席是一国元首和精神领袖,而贝隆夫人充其量只是总统夫人。她有如此尊荣,可见此人非同寻常。
年初去南美,首站阿根廷的布宜诺斯艾利斯,贝隆夫人是我对这个城市最具想象的因子。她曾经演讲的广场,经常光顾的酒吧、舞厅……她死后的一波三折、灵异诡谲,最终下葬的贵族公墓等,都让我倍觉有看头。艾薇塔·贝隆,这个聪明绝顶的女子,丰盈晕染了这座城市。
贝隆夫人芳名艾薇塔,生于1919年。她的母亲是个裁缝,爱上了一个有家室的农场主,并为他生了5个私生子(痴情或愚蠢)。这个中产男人最终抛弃了她们,全家人仅靠母亲的缝缝补补艰难度日。
父亲死时艾薇塔尚年幼,母亲领着他们赶去参加葬礼,却被粗暴地拒之门外。这件事让艾薇塔刻骨铭心,倔强的她,发誓一定要出人头地。
纵观艾薇塔的政治生涯,她对富人以及中产阶级有一种仇恨,这也许是起因。
1934年,歌手奥古斯丁·马加尔迪来小镇演出,15岁的艾薇塔发现了改变命运的机会。艾薇塔找到马加尔迪,不惜以身相许,央求他带自己去首都布宜诺斯艾利斯。她认为只有去首都,才有实现梦想的可能。事实证明,她的想法和判断是正确的。虽然她才15岁,就如此理性而睿智,善于抓住机会,这是她个性中的过人之处。
来到布宜诺斯艾利斯,已有家室的马加尔迪很快抛弃了她,举目无亲、身无分文的艾薇塔陷入了生存困境。绝望中的她越加坚定,坚决不走回头路。倔强或者说坚韧,这是艾薇塔的另一个性特点。
平民出身,没受多少教育的艾薇塔缺乏求生技能,但上帝还给她另一样资本,那就是青春和姿色。艾薇塔充分利用这一点,并将其利用到极致,为了目的,可以不择手段,这是她能够出类拔萃的另一性格优势。
年轻美丽的艾薇塔,穿梭于布宜诺斯艾里斯大大小小的酒吧、舞厅、宾馆……她唱歌、跳舞、陪酒甚至出卖色相,但她生存了下来。岁月在流逝,她也在成长中逐渐接触到一些达官贵人,她离上流社会越来越近。
机会,往往是为有心者而准备。一个著名的摄影师发现了她,在他的镜头下,艾薇塔逐渐风靡了布宜诺斯艾利斯的报刊杂志。拍封面广告,做主持,拍电影……此刻的她,俨然成为了阿根廷响当当的娱乐界名人。
她演过英国女王伊丽莎白、法国皇后约瑟芬、俄国女沙皇叶卡特琳娜等权力女人……这些角色,也在塑造着艾薇塔。她的衣着品味,她的举手投足,她的谈吐喜好……她变得优雅、高贵,成为上流社会无人不晓的时尚人物。
安徒生的“乌鸦变凤凰”,灰姑娘要矜持地坐等王子拿着水晶鞋来找自己。艾薇塔属于强者,知道等不来王子,她自己穿好了水晶鞋,不断地去寻找。这一天,她找到了自己的白马王子。
1944年1月22日,在一次宴会上,贝隆在演讲他的政治主张。“民主、自由、平等”这些激动人心的词语,深深地打动了艾薇塔。贝隆演讲完毕,艾薇塔就走过去紧紧握着他的手说:“幸好有你!”那时艾薇塔25岁,贝隆49岁。有政治嗅觉和洞察力,是艾薇塔成功的另一优势。
贝隆上校是一个小农场主的儿子,在1943年6月阿根廷的军事政变中脱颖而出,成为阿根廷最炙手可热的政治人物。他的政治主张“民主、自由、平等”,成为了以后的“贝隆主义”,被很多人接受并赞赏。此时,欧亚大陆上第二次世界大战正打得如火如荼,阿根廷也因大量人口失业和饥饿而风雨飘摇、动荡不安。贝隆上校和他的“贝隆主义”,让艾薇塔和阿根廷人看到了希望。她主动示好贝隆上校,而恰好单身汉的贝隆也为年轻貌美的艾薇塔着迷,他们开始热恋。
艾薇塔利用自己在媒体界的优势,帮助贝隆宣传他的“贝隆主义”,让更多的人支持他。她甚至放下自己的事业,专心致志地照顾贝隆,给他做饭濯衣,成为他身后的女人。艾薇塔直面自己的过去,毫无保留地对贝隆上校讲述了自己的过去。贝隆上校没有嫌弃艾薇塔,他的同情和理解,以及慈父般的温情安慰了艾薇塔。凭心而论,我认为他俩是真心相爱并相惜。艾薇塔曾对贝隆说,“我是最适合你的——女人,我的好会令你吃惊。”事实证明的确如她所说,艾薇塔成就了贝隆。她的坦诚、直接和自信,折煞世上多少柔肠百转、欲说还休的女子!
贝隆的政治主张以及巨大影响,让当局非常不爽,便找了一个借口把贝隆关进了监狱。被囚禁的贝隆非常沮丧和消极,他甚至想放弃自己的政治生涯,和艾薇塔退隐山林过普通人的生活。关键时刻,艾薇塔表现得坚强而执着,坚决不同意贝隆退缩。她一边鼓励贝隆,同时到处演讲,开展了大规模的宣传营救活动。“你们的苦楚,我尝试过;你们的贫困,我经历过。贝隆救过我,也会救你们;贝隆会支持穷人,爱护穷人,如果不是这样,他怎会对我宠爱有加?!”但贝隆现在牢里,他需要被拯救……她饱含深情的演讲,打动了阿根廷人民,尤其是那些贫苦、失业的民众。
艾薇塔,一个柔弱的女人爆发出了无穷的能量。阿根廷越来越多的民众,扛着标语走向街头,高呼贝隆上校的名字,要求当局释放贝隆。艾薇塔不停地奔走呼号,阿根廷抗议游行的浪潮迅速蔓延,整个国家处在一触即发的暴动危机之中。形势所迫,当局只好无条件地将贝隆释放。贝隆重获自由,面对成千上万喜庆的人群,他的第一句话就是:“感谢艾薇塔!感谢人民!”
贝隆出狱后,送给艾薇塔最好的礼物,是娶她做自己的新娘,这也正是艾薇塔的梦寐所求。婚后的艾薇塔,更是全力以赴支持贝隆,他的政治主张得到越来越多民众的支持。
1946年,果如所料,贝隆上校正式当选为阿根廷总统。就职当天,布宜诺斯艾利斯人潮涌动,对阿根廷与贝隆的未来都充满希望的选民,从四面八方涌向总统府前,高呼着“艾薇塔”与总统贝隆的名字,甚至“艾薇塔”的呼声还超出了“贝隆”。
27岁的艾薇塔成为了第一夫人,可谓达到人生辉煌的顶点。当她站在总统府的阳台上,乌泱泱的人群呼唤着她的名字,她优雅地向他们挥手致意,像上帝派来的使者,更像嫡传百世、名正言顺的君王。不知道那时的她是否想起,去参加父亲葬礼时被赶出礼堂的情景?现在的她,终于扬眉吐气、尽雪前耻。
成为阿根廷“第一夫人”后,艾薇塔更是频繁地奔走于工厂、学校、医院、孤儿院之间,致力于提高阿根廷的社会保障、救济、劳工待遇、教育水平等。不堪回首的童年,使艾薇塔·贝隆惧怕贫穷,憎恨过于悬殊的贫富差距。她的出身和经历也决定了她的政治方向,她在演讲时发誓要改善阿根廷底层人民的生活,而且永远站在穷人那一边。同时,她是阿根廷女权运动的领袖,呼吁社会给予女性以平等的权利,并成为阿根廷第一个投出选票的女性。
艾薇塔·贝隆对贫穷大众的关爱赢得越来越多穷人的支持,其声望开始超过了她的总统丈夫,不少年轻人将她视为偶像,穷人将她视为救星。在很多人家中,艾薇塔的画像与耶稣像并排贴在墙上。
然而天妒红颜,如日中天的贝隆夫人在1949年查出罹患宫颈癌,但她并没有因此而萎靡不振。她创建了阿根廷“第一夫人”基金会与穷人救助中心;她帮助贝隆整顿国家秩序,与那些腐败的阿根廷政府官员做斗争;她还建立了很多医院和学校,并亲自在一所大学任教,讲授“贝隆主义”。她不停地在阿根廷各大城市巡回演讲,有一次,在不到48个小时内,她竟发表了7次演说。医生们劝她要注意休息,她却动情地回答:“我要为穷人燃烧自己的生命!”
1951年,贝隆再次当选总统。在贝隆看来,与其说是他的胜利,倒不如说是艾薇塔的胜利。
1952年6月4日,已经极度虚弱的艾薇塔坚持出席丈夫的第二次就职典礼,她靠一个金属网盔甲支撑着身体。
同年 7月26日晚8点25分,她将贝隆总统叫到病床前与其生死告别。贝隆总统肝肠寸断,不忍离别。当晚消息传遍阿根廷,举国陷入悲痛之中。
“阿根廷,请不要为我哭泣……”是的,政治总是有正有反,也有一些人并没有为她哭泣,他们甚至很高兴——那些富人们,一直打压他们的恶毒女人终于死了。
贝隆总统渐次失信于民,拯救阿根廷的“贝隆主义”也露出其荒诞不经的一面。贝隆总统惩罚了富人,赶走了富人,越来越多的人群失业,也越加贫穷。失去艾薇塔的贝隆仿佛失去了主心骨,他竟然靠印钞票来饮鸩止渴。
1955年,阿根廷发生政变,推翻了贝隆政府,胡安·贝隆被迫流亡西班牙。而贝隆夫人的遗体被政变者鞭尸,后被多次挪放。据说贝隆夫人的尸体具有魔力,所有打扰她安静的人都被诅咒,或死或疯。
1957年,梵蒂冈教会将贝隆夫人的遗体运到意大利,埋在米兰的一处公墓里。
1971年,胡安·贝隆得知艾薇塔的遗体埋在米兰后,命人将遗体挖出来,运到马德里的家中。此时75岁高龄的胡安·贝隆,已经娶了第三任妻子伊莎贝拉。伊萨贝拉也是艾薇塔的忠实粉丝,处处模仿她,崇拜她。
据说他们把艾薇塔的尸体放在餐桌上,伊莎贝拉每天给她梳头。有时贝隆让伊莎贝拉和艾薇塔的遗体并排躺在餐桌上,说这样她的灵魂或者灵气能够转移到伊莎贝拉身上。这个似乎还真管用唉(呵呵),伊莎贝拉在贝隆去世以后,竟然也当了总统。
1973年9月23日,贝隆王者归来再度当选阿根廷总统,但1974年7月1日,贝隆便去世了,享年80岁。不可思议的是,伊莎贝拉真的成为了阿根廷的第一任女总统。她想着依旧留在西班牙的“艾薇塔”,执意去把她的遗体请回来。灵异之事再次发生,伊莎贝拉回来不久,她的政府就被推翻,她也进了监狱。
贝隆夫人的遗体被运往贵族公墓的路上,车子意外在路边紧急停车,导致守卫棺木的两位士兵,刺刀意外地刺穿了对方的脖子。与此同时,一个大货车司机心脏猝死,导致了一起严重交通事故,五人因此而丧生。所有这些和艾薇塔遗体之间的联系也许纯属巧合,但却赋予艾薇塔·贝隆更加神秘的色彩。
现在,艾薇塔·贝隆终于在雷科莱塔公墓安息,她的周围被许多杰出的阿根廷人围绕着。活在上流社会,死在贵族公墓,也算是她夙愿以偿吧。
贵族公墓声名显赫,历史悠久。公墓四周高楼林立,墓地里越发显得拥挤不堪,而贝隆夫人的墓就在一个很深的巷道里。来墓地的游人,大多是冲着她的墓去的,所以她的墓前总是人挤人。
我们曾迷失在墓碑间,问一个只会讲西班牙语的游客,没等我说话,他就指给我了路。如法炮制,我们也这样给别人指了路。
她的墓碑很普通,没有太多的装饰,也不算太大,如果不是刻意寻找,它朴素得很容易就错过。墓碑上刻着一句铭文:“我将回来,成为芸芸众生。”
从公墓出来,我和湘湘遇到一些老太太,她们吃着冰激凌,互相摆着pose拍照,喜乐得一塌糊涂。我帮她们拍合影,也和她们合影。不论贝隆夫人的前生今世,如何在风云变幻中起起落落,她的所作所为还是给阿根廷人民带来了印记。谁能说,我遇到的这些老太太没有受到她的影响?谁又能否认,这些曾经年轻过的女人没有身披着她的荣光?
我曾询问一个阿根廷朋友(意大利移民,家在布宜诺斯艾利斯),他们家人对艾薇塔的印象如何?他说,他的祖父是个教士,曾和艾薇塔一切工作过。他说,“我的祖父祖母都非常非常喜欢艾薇塔。”
艾薇塔,做为女人,她是成功的;做为妻子,她也是成功的;做为总统夫人,她还是成功的。“阿根廷永不凋谢的玫瑰”——人民给她的称号,属于艾薇塔·贝隆的一段辉煌时刻。会不会凋谢,还是要历史和人民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