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我家对面新住进一户租房的人家,男的是个篾匠,女的在家带孩子。那女人看上去似乎有四十多岁了,其实她刚过三十,一头乱蓬蓬枯干的头发,身上的衣服也永远像泡在盆里时那样不清爽,举手投足都让人看出是个不善料理生活的女人。
他们有三个孩子,前面两个都是女孩,最后那个小男孩还抱在手上。大概太娇宠了,那男孩总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一天到晚哭哭啼啼。从几个小孩的穿着以及他们身上、脸上的肮脏程度,可以看出女人不是一位称职的母亲。
男人倒是一脸的精明。每天早晨一起来,便坐在屋檐下削篾、编篓、打筐,他的手艺不错,找他做活的人很多。男人做活的时候,女人便在他不远的地方点着黑糊糊的煤炉子,开始刷锅洗碗做饭,一边喋喋不休地对男人数落着。男人并不答话,只是微笑着飞快地忙着手中的活,那细细长长的篾条儿在他手里欢快地跳跃着,让我想起孙犁《荷花淀》中用苇眉子编席子的女人。
每当饭做好后,女人便开始拖长着调,很土气地唤她的女儿,两个女儿的名字也土得掉渣:“金桃”“春花”。起先,我以为那男人也一定是个没文化的,要不怎么给女儿取这种“老古董”似的名字。可有一天,听见那男人教他大女儿朗读课文时,我惊讶地发现他不但普通话非常标准,而且声情并茂,解释也非常到位。我猜测他至少上过高中,这就让我纳闷了。
女人有一个爱好,喜欢摸奖,只要听说街上来了摸奖的,女人必兴致勃勃地参与,当然中奖的概率很低。每次她空手回来,男人顶多笑着说她几句,而当女人伸手向他要钱再去时,他又会把钱递给她。
男人每天就像只木桩似的坐在屋檐下不停地编着手中的篾器,女人也一刻不停地咒这个、怨那个,似乎这个家就她操着心似的。
我感到很奇怪,为何他会娶那样一个女人,而且竟能容忍她无休无止地抱怨和唠叨,甚至对她有点儿宠爱和纵容。我终于忍不住,很委婉地向男人打听原因,男人憨厚地冲我笑笑说:“我因为长期坐在凳上破竹子、拿篾刀,一到冬天,手脚就裂开大大的口子,她每晚总要烧一个萝卜,细心地把我那些裂开的地方擦拭一遍,然后涂上蛤蜊油。早晨,她也总是用粥汤给我打一碗热腾腾的蛋花。她的菜烧得很好吃,在乡下时,邻居们都夸奖她的,不信你尝尝……”从男人发亮的目光里,我惊讶地感觉到在我眼里那样一个“低素质”女人,在他心中却是一个如此贤惠体贴的好妻子。
原来幸福的定义并不需要那么复杂,也不需要那么多外部条件,幸福其实很简单。记得有人说过“婚姻生活,就是半睁眼半闭眼的生活。”天下没有十全十美的男女,重要的是我们应当睁开眼,发现对方身上那些闪亮美好的东西,再半闭眼宽容地面对对方身上的不足和缺点。只有懂得此理,围城中的男女才会在彼此的心中变得愈来愈美丽,愈来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