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平原的早期移民,生活非常艰苦,令人难以置信。他们远离家庭,远离文明,远离甚至最近的民居。他们必须忍受酷暑和严寒,忍受台风和暴雪,忍受毒蛇和蚱蜢灾害。
然而,最痛苦的,莫过于一切寂静无声,这在日记和杂志中均有记载。听不到流水冲下岩石的奔流声,听不到飘自远方的教堂钟声,听不到邻居小孩的喧笑声,听不到磨房的叽嘎声,也听不到乡村铁砧的铿锵声。闪电引起的大火将树木烧得一干二净,所以也听不到熟悉的蝉鸣虫唧,听不到秋天落叶的沙沙声,而且,几乎看不到鸟儿的踪影;没有北美红雀,没有驹鸟,没有金莺,也没有猫头鹰。没有这些鸟儿的色彩和歌声,生活会是多么恐怖啊!
身处边远地区的空虚,妇女们的感受最深。19世纪的传统是男主外——到镇上采购,取邮件,交售作物,而妇女则被留在平原荒凉、孤单的家里。
作为一名民俗学者,我曾经研究过大平原的边区建筑。用原始草原的草皮建造的草皮屋,引起了我的兴趣。对于拓荒者来说,草皮是土地上唯一可用的材料。因为那里没有树木可以做木材,没有燃料可以烧砖,连适合于建造房屋的石头也甚少。观察了大约1200幅草皮屋的图片,有一个奇怪的东西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数打照片里面都有一只装在笼子里的金丝雀。
这些雀笼挂在原始的草皮棚屋的屋檐或门廊下显得十分怪诞,不合时宜。在残酷、暴戾的环境下,这些金丝雀显得太过纤巧和脆弱了。
我奇怪,在闷热黑暗的草皮屋里,在内布拉斯加的毒日下,在平原冬天无可躲避的寒冷里,怎么会有如此优雅的鸟儿呢?为什么在边区里除了其他一切,人们还养着一只金丝雀呢?
数年以后,我对一群农场家庭主妇讲过有关草原拓荒者的生活。提到草皮屋的照片和金丝雀时,我大胆提出:人们爱养金丝雀可能会有特别的意义。
在我提出观点之后,一位老妇人泪水涟涟走到我跟前,对我说,我对于金丝雀的理论阐释了一个困惑了她多年的谜。她的来自捷克的祖父母曾住过内布拉斯加的草皮屋。他们在自家开垦的80公顷的土地上,建起了一个成功的农场。在圣诞节和7月4日,他们数起了越来越多的子孙后代。
终于,这对夫妻的年纪大了,不能干农活了。他们将自己用不了的东西拍卖掉,必须的东西装上马车,搬到城里去。当他们老到连自己也照顾不了时,他们清理了物品,装上小车,搬到一处地方颐养天年。
后来,老头子去世了,他的遗孀又一次整理了物品,只留下一生中最珍贵的东西,一个杂货袋就能装下所有的一切了。
几年之后,她也过世了。她的一个孙女负责整理这些早期拓荒者的遗物。她就是那天晚上与我交谈的那个妇女。她告诉我,她看到那些珍品——一个妇女浓缩了一生意义的精华时,她曾经感动得落泪。包括有几张图片、结婚戒指、移民证、有关她儿子在二次大战立功的剪报。以及她的孙儿女在校时的绘图画作。
此外,还有一个小木盒,是那个妇女从未见过的。她好不容易打开了盒子,发现里面装着一个干瘪的小金丝雀的尸体——一个死了很久很久的金丝雀。
那根本没有意义,其他一切东西的价值都十分清楚了然,而这个死了的金丝雀——那会是什么意思呢?她奇怪为什么这个家庭的女族长对自己的财产经过一层层的去粗取精后,还保留一只死了的鸟儿呢?
装在木盒里的护身符不仅仅是一只死去的鸟儿,它可能是拓荒妇女的救星,一个陷入美利坚荒原里的波尼米尔姑娘的神志清醒的锚。金丝雀颤声是她唯一的音乐,它的羽毛是她生活中唯一的色彩,在她失望盒快乐的时候,这个远离家乡数千英里的姑娘对这只小鸟倾诉一切?它对她又说了些什么?
自从那天我与这个妇女的孙女说话以来,我从未以同样方式去思考鸟儿。我不知道这些奇妙的鸟儿是否还给我们每天的生活带来些其它的什么,即使在远离草皮屋的边区一个半世纪以后的今天,要是没有它们,生活会是何等的空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