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柏林的冬夜潮湿且寒冷,西风掠过爱尔兰海岸边的广袤草原,呼呼肆虐在冷清的人行道。人行道尽头,一家小酒吧亮着灯,酒吧有个名字:“仙蒂和百利”。酒吧原属于夫妻二人,然而多年前,仙蒂成了天国的住客,只留下她的调酒师丈夫,守着那满窖醇酒、一室寂寥。
百利正独立在吧台后,带点忧郁地甩着摇酒器。顾客坐在高脚凳上,漫不经心地看着他那孤独而优雅的舞蹈。户外湿冷的气息随着每一个来客闯进,将酒吧内点缀的烛光摇曳、闪烁不定;而当酒吧门每一次被推开,比烛光还热烈的期待就从百利深蓝色的双眸燃起;待烛光照清了人影,他眼中的光芒就被随之而来的冷风摁熄。
如此湿冷的夜晚,百利知道,应该说他希望:她会到来。这是他每个夜晚的期待——一袭黑色裙装,优雅而带点慵懒,款款地坐在吧台前,左手轻轻地捏着威士忌酒杯晃动,吧内正播着“Starry starry night……”她褐色的眼睛越过烛光,幽幽投向不属于这里的远处,仿佛望见满天星光——她第一次踏入这个酒吧,那神态和姿容,令百利恍然觉得仙蒂突然归来。然而爱尔兰的冬夜没有星光,天国也没有通往尘世的过道。但从此,她,这个名字叫露西的女孩,成了百利每夜的期待。
露西蹒跚在人行道上,西风毫无温柔地将她推碰着,她拉紧了身上的风衣,向不远处酒吧那温暖的灯光走去。然而,每次,当她来到酒吧门前,总会下意识的犹豫一下,甚至想转身离开。都柏林的冬夜如此冷漠,令途人都有藏进别人怀抱的冲动,露西最后还是推开了酒吧门。
门咿呀响起,风掠过,满室烛光陡然闪亮,百利知道,他的期待到了。他打听到:露西是空姐,每次在都柏林着陆,必定来这个酒吧,必只要一种酒——爱尔兰威士忌。百利暗地里换了张唱片,美丽的音符马上灌了满室,他喜欢看露西听那曲子的神情。跟以往一样,他在给露西的托盘上多放了一小杯鲜奶忌廉——这是仙蒂喝爱尔兰威士忌前的必备饮品。
露西能感觉到,在这个酒吧里她总被一道炽热的眼光追随;她也知道,每次刚坐下,酒吧里就会响起她喜爱的“Starrystarrynight……”然而她有点疑惑,为何每次伴着她的酒总有一小杯鲜奶忌廉。露西不喜欢被别人安排,因此那忌廉她从来没有碰。
推开那小小的玻璃杯,露西发现,这次杯垫上写了一行字:“威士忌是迷醉,忌廉是甜蜜,威士忌伴忌廉,会否就是爱情的味道?”露西微嗟了一声,她知道,酒吧里只有一个人会给她写这行字,拿起托盘,她径直来到百利面前。
百利的眼光其实一直没有离开过露西,当她走过来,百利的心砰然一跳,然而他没有想过畏缩。浸在露西温柔的眼波下,百利淋漓地倾诉着他的故事——他对亡妻的思念,和对露西的每一次期待和思念……多年的沉郁在一夕间倾诉,就仿如大口倾进爱尔兰威士忌,热烫的感觉直入脾胃。露西的手一直轻轻按在他手背上,将百利眼中残存的忧郁也烫成热情。听完百利对亡妻的回忆,露西眼中刚泛起的温情换作了怜悯。她再按了一下百利的手,站起来,将托盘中的忌廉一下倒进了威士忌中,忌廉沉下杯底,而威士忌浮在上面。露西柔声对百利说:“感情是不能找替代品的,就像这杯忌廉和威士忌,永远不能糅合在一起。”
露西走了,百利刻骨铭心地记着那杯不能糅合的忌廉威士忌。他耗费所有空余的时间,用尽他调酒的知识,调制了一种酒,希望在某天露西到来的时候,给她一个惊喜。
爱尔兰的冬夜依旧湿冷,一年了,露西没有再来。也许她在刻意逃避?
也是冬夜,门咿呀响起,风掠过,满室烛光陡然闪亮。百利不用抬头,他知道,这是露西。
他倒出一杯早已准备好的酒,自己送到露西面前。露西举起杯子,缓缓将酒喝下去——有鲜忌廉那浓稠得化不开的甜蜜感觉,又藏着爱尔兰威士忌强烈的迷醉滋味,在口中混和着盘旋着,无法辨析。百利勇敢地直视露西:“亲爱的,你见到吗?威士忌和忌廉是能糅合在一起的。”
露西的眼泪掉进了杯里,很快融合在奶白色的酒液中。她柔情地对百利说:“我尝到了,这就是爱情的味道。为了这杯酒,我整整徘徊了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