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微之曰:“秋花红艳无心赏,贫贱夫妻百事哀。”莫非贫贱夫妻平凡人家的瓦檐真的不会有幸福之鸟敛翅停留? 我曾经偎在丈夫身边,听他讲过这样一个故事。有个权贵看到两个残疾的乞丐,心想:人到了这种地步还有什么乐趣?真不如死了算了。他让人把他们关进了黑屋,次日当他打开窗子,看乞丐是否因痛苦而自杀时,他听到的竟是快乐的叫声: “瞧,那里亮起来了。”“嘻嘻,有人开窗子。”我不知丈夫讲到这里有否掉泪,我是的的确确的泪流满面了。
啊,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原来幸福与财富并没多大关系,与地位的尊卑、肉体的舒适也没多大关系,一切幸福的获得都缘于精神的愉悦啊! 温馨家庭氛围的缔造,可以体会到幸福。
我们一家三口住着十来个平方,除能摆放必备的床、柜、桌、椅外,再无法安置任何家具。我常常一两月后就同丈夫一起动手把所有的东西都挪动一次位置,重新摆放,再不时更换几束鲜花、增添几块三峡石、垂挂一幅艳丽的布帘,使小小的家园脱离单调和老气,一年四季都富于变化。身处其中,欣赏自己亲手创造的氛围,我们的内心常常弥漫着一种无法言说的温馨和快乐。把一颗体贴与奉献的心盛进柔情蜜意的托盘里,让他饮甘啜饴,同样能拥有幸福。
我愿意在下班时牵着丈夫的手去菜场买菜,在嘈杂的市场里体验匹夫匹妇的平凡,再手牵手提着一篮菜回去,却不愿意让工作比我辛苦得多的丈夫上灶。我总是逼着他坐一边儿去,给他斟上刚沸的热水,让他闭目养神,自己系上围裙、套上袖笼,灶上灶下忙忙碌碌整出两菜一汤。等端上了桌,倒上了酒,才叫他洗手、吃饭。端着饭碗看丈夫,一边抿酒一边咂着嘴巴感叹:有个贤妻真是好福气啊!
刹那间,我心深处的弦就隐隐震颤:一旦两个人心心相印,能相濡以沫、同甘共苦,那么一蔬一饭里的天长地久竟然是如此味永难言,一饮一啄的爱情竟充溢了朝朝暮暮的恩情! 与对方一起回忆那些暖意融融的日子,不断营养和滋润爱情基础,这种幸福也无以言表啊!
只要晚上有暇,我就和丈夫倚窗而坐,翻看那些陈年旧照。远方灯火疏落,心情山高水远。随便指定一张照片,我们便能回忆起一段艰难困苦但温暖忠贞的日子。丈夫身穿青色风衣右手搂着我的肩、背景是父亲坟地的那张照片,是在一个杨柳依依、百花吐艳的春天拍的。
当时,和我相依为命、爱我疼我的父亲猝然而逝,在父亲的故友张罗下,好不容易才搭起了灵堂。望着父亲的遗像,想到一个独在异乡的我,从此将举目无亲、孑然一身,滚滚红尘、茫茫人世间,亲情、友情、爱情都可能弃我而去,我不由得双泪暗垂。这时,他来了,按照下川东古老的风俗,臂佩青纱,和我站在一块,在父亲的灵前向所有的客人答礼。他说:“我爱的不是你当官的父亲,他在世与去世都不会改变我对你的一往情深。”啊,春去秋来梅凋鹤老,可直至今日,纵然我闭上眼睛,仍能背出这段滚烫的句子乃至朴素的标点,它代表过一颗心,一座城市,与我交换过欢乐和忧郁,使我一想起,便不为金钱、地位所动,只想和他风雨同行,生生世世做他关怀备至、善解人意的伴侣。
朋友,幸福无所不在,它像一棵耐寒耐旱的植物,只需要一份留意、一份细心的浇灌就能茂盛生长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