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主”这个词并不仅仅只是“选票”这么简单，“民主”是一种社会思维和整体氛围，它是一个形容词而不是一个名词，这也是为什么世界上有太多的国家或地区表面有选票，却与西方民主国家的社会氛围不太一样的主要原因。新西兰的体制、民风和社会习惯，与其他西方国家也有很多区别，与中国更是差异巨大，所以这篇特对比一下新西兰与中国的民主。

选举形式

一说民主，很多华人想到的是美式民主，以至于这些自以为懂民主的人，在新西兰也并不能融入民主生活。民主有很多种形式，比如英国政治学家David Held将民主分成九种类型之多（感觉枯燥可跳过：分别为古典民主、共和民主、自由主义民主、社会主义民主、精英民主、多元主义民主、法治民主、参与式主及世界主义民主），而西方国家之间主要分为议会制民主和总统制民主两大类，而且双方政治学界是互相鄙视的，“西方民主”并不是铁板一块。目前世界上并没有国家是纯粹直接民主，总体来说都是间接民主搭配一定的直接民主。比如中国的人民代表大会制度是间接民主，同时搭配了村一级的普选，新西兰沿袭英国的西敏制议会制，也是间接民主。新西兰的直接民主部分主要体现在一些不需要专业知识、对国家命运没什么影响的议题上，比如前些年新西兰的“国旗公投”，所以中新两国总体上都是间接民主。

中国大部分村级以上人大及政府并不是由选民投票选举出来的，而是各级人大代表内部层层选出来的，这被称为“民主集中制”。由于这个选举过程没有大部分选民参与，显得比较神秘，所以给外界一种“中国没有选举”的印象。“民主集中制”比较小众，西方学者和媒体普遍也没有动力去客观研究和介绍，也许只有中国成功变成各方面领先的发达国家，才会有人慕名研究吧。

新西兰的所有级别的政府领导和议员都是公开选举得来的，新西兰并不是“三年民主一次”而是两次，一次国家级一次地方级选举。每次投票使用传统的纸质选票，还要亲自投送或邮寄，比较折腾人，虽然浪费了人们的“宝贵时间”，但却提醒了人们“我们住在民主国家”，感觉上比中国好很多。这种心理现象叫“仪式感”，是非常重要的社会心理。比如跨年我没有参加倒计时庆典，我在写日期时就可能继续写下2018，那么没有亲自投票的话，人民可能就很难意识到自己生活在民主国家。但不管怎样，民主的幸福并不是仪式感带来的，而是切实的生活改善，无论哪个制度，让人民过得幸福才是真正的民主，只有仪式感而实际生活却很悲惨的，那不叫民主，叫自欺欺人。

民意上传方式的异同

新西兰一些选民不愿意投票，是因为他们感觉这顿折腾对自己毫无意义，他们认为无论谁上台，自己的诉求都不会被理睬，谁上台都是一样的。发生这种情况不能指责居民不懂政治，只能说政坛里骗子太多了，一旦当选后便对选民诉求置之不理，或选后食言过河拆桥。另外还有一层原因是，其实新西兰还有其他的民意上传通道。

比如居民可以参加自己心仪的政党，并通过支部向政党高层提建议，同时在每年政党全国大会的时候支部可向大会提交立法提案。在经过党内大会民主讨论和党员投票后，这项提案就会成为该政党在国会里的提案。这种通过政党提出的提案，只要争议性不大，都会受到本党议员的集体支持，所以选票民主只能撬动一个议员，但党支部民主有可能撬动半个国会。

新西兰的政党支部会议

再比如议员或政府有时会公开召开民意讨论会，就某个大家关心的议题进行民意讨论，而且召集信息会广泛散发在脸书、各大社团联系人甚至街边广告牌上。新西兰这类会议信息暂时很少有中文的内容，也极少与中文媒体平台联系，所以还是有些依赖英文功底的（当然我以后也会努力把这类信息分享一下）。其实英语母语者热情参加这种会议的人也不算多，人们大多更多关心玩乐的东西，对政治讨论不感兴趣，这点中国和新西兰差不多。但不管怎么样这也是一个民意上传的通道。同时一些议员在社交媒体上也十分活跃，经常像网民一样的到处实名评论政治新闻，人们也完全可以在上面直接跟他们交流讨论。

民意在国家政策和立法上的体现程度，表现了一个国家的人民当家作主的程度，也就是民主的程度。人民的诉求得以体现，人民才会感到幸福并且由衷地爱这个国家（即使并非在这个国家出生）。为什么说民主是普世价值，是因为活得幸福是普世价值，追求幸福是民主的最终目的，那么民主的形式就只是工具而已。作为工具，民主就像衣服和鞋一样，随着各国的历史和国情进行调解自适，所以制度各国各有不同；衣服和鞋如果不合身将会严重影响国家的发展和人民的幸福；并且衣服好不好是冷暖自知的，别国是没有资格决定自己更合适哪个的。

依国情发展的民主制度VS慕名照搬的民主制度

除了神秘的人大代表制度和村一级的普选外，同样也有其他的民意上传方式，这些方式是让“民间积怨”得以疏导，民间诉求得以满足，让中国社会保持稳定繁荣，并让其他国家的人无法理解“中国为什么还不崩溃”的主要原因。

上访是中国特有的民意上传方式。很多人觉得“上访”是“人民造反了”，其实上访本就是一个合法的制度和渠道。中国设有专门的国家信访局，各级政府、立法机构乃至国企都有信访办公室。媒体和网络爆料是中国的另一种民意上传方式。中国的今日说法、焦点访谈之类的节目每天都会收到大量各种案件和举报信，崔永元近来也说过，央视这些节目每去到一个地方，最少也要罢免一个县级官员，往往都是市级，有时候是省级，要是一个节目居然没人被罢免，节目组都会觉得节目失败了。此外著名的为民说话的媒体《南方周末》，其实也是一家党报，是中共广东省委机关报。同时在网络时代，大陆网民还习惯在网上曝光，有无数贪官都是网民在网上曝光贪腐证据之后下台入狱的。另外人大网站上还经常公开征集立法建议，只不过有点像新西兰的议员开民意讨论会一样，了解的人并不是很多，建议的质量也普遍不高。中国的政治协商会议有点像这样的民意讨论会，民众在这种场合也可以提出非建设性意见的，但与新西兰一样，“上面”基本能接受建设性的建议。

新西兰版政协

中国大陆人更讲求和谐，民意座谈会上很少像台湾人那样敢于说话和批判，即使来了新西兰了也是如此。显然这种思维束缚是不利于华人感受和融入新西兰民主生活的。比如我写文章或参加座谈会就喜欢带着批判性的意见，不少朋友为我担忧，但其实这才是民主实践。华人心中真实的想法有权利被主流知晓，比如大部分新西兰华人明明也爱中国，却向主流社会提供相反和错误的信息，这显然是民主的倒退。倘若华人无法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新西兰还算是民主国家吗？

总结

美国著名政治学家RobertDahl认为，Democracy最重要的特点是“可以完全或近乎完全地对所有公民的要求做出反应”，但他认为这个定义过于理想化，以此衡量，当今世界没有一个政府可称得上“民主”。Dahl建议将Democracy改为Polyarchy，即多元民主，“非主流”但合法的民意能在政治上得以相应体现才能算“民主”。以此来说，一些人阻挠新西兰人或政要亲中的，这不是民主；选票没有中文翻译以方便老年华人选民，这不是民主；把投票的仪式感当民主而实际生活却很惨的，这不是民主；把政要当成拍照吉祥物，只关注政要官级而从不表达自己的政治诉求，这不是民主；一些政客大搞官僚和精英主义，从不诚恳聆听和平等讨论民意，只会向下宣讲圣意，当然也不是民主了。看来完善新西兰的民主，也是任重道远的事情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