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情人是同學們送給我男友的稱謂,因為他所到處,皆充溢濃烈咖啡香,且浮游於空氣中,歷久不散。
那股獨特香味,竟誘發曰夕思念,讓我漸漸墬陷,而自願沉醉成為咖啡嫂。
戀愛時期很欣賞男友縱容其咖啡馥郁特異香味,隨肺葉吐納頻頻舒送。任恣意穿越房舍,佔駐空間,使沒人倖兔。卻像耍弄魔扙般,把本性慵懶羞怯的我改造了;變得活潑健談,甚至敢喁喁傾訴,使少女情懷,剎那間被焙燻成熟。
原來夫家是經營生熟咖啡行業,生意興旺;每日加工焙烘咖啡,產出數量不靡。廁身此處的家中成員,日積月累地呼吸這濃濃香味,已深深潛埋於體內,彷彿我們皆是用咖啡捏造而成。勿論置身何處,散發香味,讓素對咖啡愛好者垂涎;就算在魚市徘徊,也會把腥味掩蓋了。
自嫁入黃家,生活習慣隨著更改;早餐每人一杯濃濃奶啡,仿若本門家規。久而久之,已養成習慣,是日不可缺必需飲品,漸像癖好者若少了一杯香噴噴奶啡,便整日精神頹喪,嗑睡連綿。家姑常常掛在唇邊的大道理,身為咖啡行子孫要學懂享受咖啡樂趣;所以、孩子們出生才數月,家姑便用小匙點滴親餵。我內心不認同也只能抑制,看到孩子未解滋味地咶啜,總是萬般無奈。
每天家翁親自在巨型烤箱旁督工,不辭勞累;在熱氣蒸冒的咖啡堆理,細心檢視其成熟率,能否達標准規格。看著他高碩軀體,彎低踞下姿態架上眼鏡仔細審檢未夠火候的豆粒時;霜鬢佈掛顆顆汗珠,那正迴應一片熱騰騰白茫茫空氣,侍機滑落。
巨桶咖啡粒隨軸轉動,烘烘燄火努力伸吐火舌,怎能讓操作者不汗流夾背呢?豆粒於桶裡互相擠迫發出劈拍響音,家翁卻凝神側耳聆聽,他慬憑聲響與辨別冒煙密稠,已知豆粒成熟程度。當工人倒出時,用鐵犁撫平,家翁便小心地在冒煙咖啡粒中挑撥檢摘半熟豆粒,這時、外子心水定在旁幫忙。如斯吸納其香,怎不成香噴噴咖啡人呀!
老人家本可閒逸地在泠氣室內指揮,不用勞累地親力親為。每天他搥背搓腰時,晚輩的我們都感慚愧。當選購生咖啡粒,他會加倍謹慎,每包抽出審視。他常常教導兒子說:「挑選咖啡品種,猶如你們選擇情人般,內外優良兼備,因品質好壞將會影響店裡前途。」
一九七五年四月南越淪陷後,百業頹廢;商家們只盼能保平安,均結朿營業,苟且求存。夫家老店分行也匆匆自動關閉,從此、工場被泠落空置了。家翁對即將拆除的爐灶,徘徊撫摸,依戀不捨之情盡呈現臉上。倏然咖啡豆被烤的飲泣聲已成絕唱,但室內仍殘存隱約餘香;陪伴家翁解不開的情結,是家姑日夕連綿嗟嘆!
時至今日,散居德國、瑞士、美國和澳洲等地家庭成員,早餐桌上永遠不缺各人一杯香熱奶啡。外子逛百貨市場時,都會流連於咖啡擺架旁,仿若重睹舊情人。散發陣陣香味,又牽引他掀起那頁塵封往昔,定以為廁身遙遠的工場了。唉!我的咖啡情人呀!昨日之日是無法挽留啦!
(二千零四年六月初冬重修於墨爾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