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津讓我困惑,他是一本深奧的天書,至今我仍拿不准是否參透了這本書,還是在曲解,也不確定我是應該崇拜,還是應該喜愛。牛津似乎洞悉所有的真相並掌握著所有的真理,更準確的說法是,牛津本身就是正義和真理的化身。牛津,他卓爾不凡,卻又根植於世俗;他莊嚴肅穆,卻又濃郁奔放;他因循守舊、克制古板,卻又朝氣蓬勃、生機盎然。在牛津,貴族與民主,傲慢與開放,威脅與歡迎,對過去的嚮往與對未來的展望共冶一爐。
牛津出政經人才,這是眾所周知的,鮮為人知的是,牛津也是偵探小說家的搖籃。這兩類人才看似風馬牛不相及,卻能在這裏花開兩朵,並蒂生長,想來必有某種隱秘的聯繫。偵探小說家和政客都具有精明冷靜的優秀頭腦,嚴謹縝密的邏輯思維,他們擅長將具體的影像概括為抽象的形態。他們都具備魔術師的高超本領,善於編造故事引人入勝,偵探小說家以生花妙筆,密佈疑雲、安排懸念,政客以三寸不爛之舌,頻頻為民眾描繪未來美好前景。他們都對人性的弱點瞭若指掌,對事物的本質洞若觀火,充滿智慧又善解人意。他們都有分析、判定、解決問題的非凡能力,又都本著現實主義的理性態度,不論是疑竇叢生的複雜案件還是困難棘手的社會問題,他們都能妥善處理、遊刃有餘。
與愛葛莎·克利斯蒂同時代的女偵探小說家桃樂西·塞耶斯(1893--1957年),生於牛津,是基督教堂學院牧師的女兒,從小就跟隨父親學習拉丁文,後入牛津第一所女子學院—薩默維兒學院學習,以一等榮譽學士畢業,其後取得碩士學位。桃樂西1923年以處女作《誰的屍體》進入偵探小說世界,其筆下的貴族探長溫西勳爵也粉墨登場了。出身高貴的溫西勳爵當然畢業于牛津大學,有運動員的健強體魄,有政治家的精明頭腦,有學者的豐厚學識,當然還有世家子弟的溫文爾雅和風度翩翩。溫西勳爵這一形象絕不同於愛葛莎筆下“長相滑稽,驕傲自負的比利時偵探波羅”和“喜歡饒舌,到處包打聽的鄉下老處女馬普爾小姐”,溫西勳爵或多或少代表了桃樂西頭腦中的男性理想,她沒忘記安排自己的化身,女偵探小說家哈威亞與溫西勳爵大演對手戲,並在以牛津女子學院為背景的小說《俗麗之夜》(又譯《牛津騷亂》)中讓有情人終成眷屬。只寫了十五部探案小說的桃樂西,要比有約一百部作品的愛葛莎在產量上相去甚遠,但在英國也非常受歡迎。一如愛葛莎的風格,桃樂西的小說,謀殺總是一筆帶過,落墨著重於錯綜複雜的案件中剝繭抽絲、解破懸疑,是一場令人著迷的智力遊戲。與愛葛莎不同的是,有牛津高學歷背景的桃樂西,喜歡在書中賣弄學識,這頗受評論家的指責。
另一位出生於牛津的女偵探小說家P·D詹姆斯(1920年--),在劍橋女子高中完成學業,1962年發表第一部偵探小說《蒙面》,開始了以蘇格蘭場警探兼詩人Adam Dalgliesh為主角的系列小說創作,至今仍執筆不輟,2008出版新書《私家病人》。與愛葛莎和桃樂西兩位前輩不同的是,詹姆斯的小說多以英國司法系統和醫療衛生系統為場景,故事情節不再是簡單的遺產糾紛或者圖財害命,而是以社會問題、官場弊病為主要元素,這與詹姆斯長期服務於政府部門的經歷有關。2010年,詹姆斯九十歲生日之際,英國BBC對其進行採訪,穿著粉色西裝外套,滿頭銀髮、面頰粉白的詹姆斯,雙眸清澈,目光敏銳,頭腦清晰,侃侃而談,真是一位風度儒雅的老太太,長期與撲朔迷離的罪案打交道,已入高邁之年,腦力卻毫不減退。
J·I·M斯圖爾特教授(1906-1994年)畢業於牛津奧利爾學院,主修英語,曾到澳大利亞阿德萊德大學任教,其後返回英國,成為母校基督教堂學院的終身教授。除了有關莎士比亞和喬伊絲的傑出論文外,斯圖爾特教授創作了大量優秀現代小說和文學評論,這些書籍以教授的本名發表,斯圖爾特教授另外創作了四十多部偵探小說,全部以筆名邁克爾·英尼斯出版。他的偵探小說很多以牛津大學為舞臺,創造了蘇格蘭場的艾伯比爵士這一廣受歡迎的探長形象。斯圖爾特教授的偵探小說詼諧幽默,遣詞造句非常講究而又似信手捏來、毫不費力,優雅趣致的語言中蘊含著豐富的英國文學造詣。
牛津大學另一位以筆名發表偵探小說是詩歌教授塞西爾·戴·路易斯(1904—1972年),他是當今大名鼎鼎的好萊塢影帝英籍演員丹尼爾·戴·路易斯的父親。這位受人尊敬的詩歌教授1968年被冊封為英國桂冠詩人,路易斯在抒寫優美詩篇之餘,以筆名尼古拉斯·布拉克出版了二十多部探案小說。
牛津大學還有一位赫赫有名的路易斯,C·S路易斯(1898—1963年),他是莫德林學院的院士,古典學者和科幻小說家。他的《太空三部曲》,是科幻小說史上的傑作,他的兒童幻想小說“The Chronicles of Narnia”(《納尼亞傳奇》)七部全球發行超過一億冊,不斷被翻拍成電影,2005年的大製作新片是在紐西蘭拍攝的,僅在美國的票房收入就超過了三億美金。
C·S路易斯的密友和同事托爾金教授,畢業于牛津埃塞特學院,是《指環王》的作者, 近年《指環王》(又譯《魔戒三部曲》)由紐西蘭導演彼得·傑克遜拍攝,在紐西蘭南北島取景,累計票房收入30億美金。路易斯教授和托爾金教授早年在一次咖啡館閒聊中達成協定,由路易斯寫“太空旅行”故事,由托爾金教授寫“時間旅行”故事,於是路易斯教授開始了《走出寂靜星球》等一系列太空科幻小說創作,托爾金教授開始了《失落之路》等中土魔幻小說寫作。托爾金教授的《指環王》發行了兩億部,有的讀者極端熱愛托爾金教授的文字,有的讀者非常痛恨托爾金教授的寫作風格,因為托爾金教授可以對莽原上的一棵樹描寫整整十五頁。
查理斯·路德維希·道奇森(1832—1898年)在牛津基督教堂學院任教三十年之久,提起這位數學教授的名字恐怕鮮為人知,但說起《愛麗絲夢遊仙境》就沒有幾個人不知曉了, 1865年這位數學教授以筆名路易斯·卡洛爾出版這本童話,2010年根據這本童話經典新拍的電影創下了10億美金票房佳績。據說,維多利亞女王非常喜歡此書,下令手下要將作者的下一部新書第一時間呈送給她,不久女王就收到了教授的新著,一本枯燥乏味的數學專著《行列式—計算數值的簡易方法》。
牛津的卓越頭腦只能讓人望塵莫及,正如維吉尼亞·伍爾夫在《歲月》中寫道:“牛津總讓她感覺自己愚蠢,她無法忍受牛津”,在牛津我不僅感覺自己愚蠢,我感覺自己簡直一無是處,低到塵埃裏去了。唯一讓我們慶幸的是:牛津是全世界大學中犯罪率最高、謀殺最密集的地方,在那些牛津人的偵探故事中,這裏有多少惡毒狡猾的學生、詭計多端的教師,他們都是高智商的罪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