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景太美麗且生活太閒適的地方,一向與雄心勃勃的大志向和叱吒風雲的大作為格格不入。《孟子·告子下》中曰“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人生驛旅充滿坎坷逆境,唯有憑藉持之以恆的決心和堅韌不拔的毅力,以及吃苦耐勞、百折不回的精神,才能克服艱難險阻,最終脫穎而出,成就一番事業。智力才能相差無幾之人,在挫折困苦中見出了高低。
紐西蘭是個風景太美麗的地方。雖說美景如詩如畫, 其實也沒有什麼雄偉壯麗的大景觀,算不上驚魂攝魄的大美人,形容為粉妝玉琢的小家碧玉更為貼切。波瀾壯闊、鬼斧神工的大風景適合遊覽觀賞,這就如同名震四方的大美女,往往高傲冷硬,可遠觀而不可褻玩。柔美秀麗的小景致更宜居住,粉面含春、笑靨迎人的小家碧玉從來是耐得細看,耐得把玩。在煙雨江湖縱橫的久了,世味體驗日深,經見越廣,似乎更能領略紐西蘭的妙處,是那種小家碧玉般的可心可意,自有一番綿綿的情致和玲瓏的溫潤,非但不讓人敬而遠之,反而是想與她親而近之,與她耳鬢廝磨,實在是一件賞心樂事。
紐西蘭的生活太過悠閒。這個地處海隅一角的彈丸小國,因為市場有限,位置偏遠, 終成不了什麼大氣候,弄不出什麼大格局。再大的驚濤駭浪到了這裡也聲勢漸微,激不起什麼波瀾了。美國的奮進,中國的騰飛,那似乎是太遙遠的故事,激動一下也就過去了。建國短暫的紐西蘭,是徹底的平民文化,從來沒有歐洲那樣的貴族階層,自然沒有寶馬雕車、衣香鬢影的上流社會,沒有精美的享樂和文雅的奢華。紐西蘭連香港這樣的新貴也比不上。香港浮光耀金的名利場,五光十色的社交圈是最好的炫富場所,媒體狗仔隊不辭辛苦日夜追蹤著城中富豪、社交名媛、影視明星的行蹤,把他們住什麼房,開什麼車,市值身價幾何,穿什麼名牌衣飾,戴什麼珠寶這些八卦新聞連篇累牘地報導,引得全城小市民萬分豔羨地津津樂道。缺少浮華虛榮的紐西蘭,連奮進的動力都沒有了。成功人士的一半樂趣來自他人的羡慕眼光,如果沒有人知道他們的事業是何等的輝煌,財富是如何的巨大,那成功還有什麼意思呢?這就像一個名角孤獨地站在空空的舞臺,少了觀眾的掌聲和喝彩,那可真令人沮喪。
中國文人一旦宦海沉浮,仕途失意,大多選擇歸隱田園,寄情山水,把那一腔濟蒼生、安社稷的熱血換來吟風弄月的淺酌低唱。縱然散發弄扁舟,獨釣寒江雪;或者是縱情風月,又或是躬耕壟畝,其實內心總是不甘的,無法真正泯滅那仕進之心,只在出仕和隱遁之間徘徊矛盾。因此無論登山臨水之作,還是羈旅懷人之篇,總是悵惘失意,心潮難平,難免“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
紐西蘭是不是很像中國古代文人千百年來追尋的理想田園?是也, 非也。這裡可沒有一絲灰暗的調子,沒有一絲沉鬱的底色,彈不出那蒼涼幽怨的曲調, 寫不出悲戚哀婉的詩篇。怪只怪,紐西蘭的天太藍,草太綠,水太清,空氣太純淨,花朵太嬌豔,陽光太明媚,鳥兒的啼鳴太婉轉。她青山綠水的溫柔懷抱讓人一任的沉溺,一任的消磨,如飲陳年花雕,不傷不烈,慢慢飲來,不覺經年,已是沉醉而不自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