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認定妙善已在西山靈佑寺伏法火化後,後事卻還無人料理。
黃門安在九畹齋請示莊王道:“大王,妙善骨灰如何處置?”莊王明示:“棄置原地,不用安葬。”黃門安又問道:“大王,太子他……”莊王道:“從明天起解除對太子宮禁令。”黃門安道:“奴才照辦就是。”莊王道:“派人盯著太子行蹤。” 黃門安道:“奴才明白。”
太子宮外,黃門安宣示道:“大王有令,警戒拆除!”
禁衛士兵匆匆撤去三重警戒。
妙梁在客廳內喊了起來:“我自由啦,我們即刻去西山!”得樂卻道:“太子殿下,何必如此匆忙?”妙梁道:“快去才行!”得樂道:“那好,待奴才備馬。”
不到一盞茶功夫,妙梁已經騎著赤色馬在驛道上賓士,後面跟著得樂的坐騎。妙梁騎在馬上,一邊拼命奔跑,一邊不停呼喚:“妙善!妙善!”
妙梁主僕二人騎馬行進在山澗小道上,前面遇到一陡坡,二人只好牽馬而行,幾經周折,總算來到靈佑寺山門。
妙梁翻身下馬,將馬韁交給得樂,徑直往廟門奔去,一邊大呼:“妙善,我來了!”
霎時,百鳥驚飛,不斷哀鳴;群猴撞鐘,聲震山寺。鐘聲整整敲了一百零八響:“當!當!當!……”
季清方丈已經在寺廟前殿迎接,合十道:“太子殿下,老衲在此迎候。”妙梁急著問道:“妙善何在?”季清道:“殿下,請隨老衲前往。”
季清方丈將妙梁帶出大廟,來到山門外,面對一堆火化場的灰燼告知道:“妙善已去,化作青煙。”
妙梁一頭撲倒在蓮的火化場灰燼堆上痛哭不已,一邊喊道:“妙善,妳為何要一人孤零零地走啊?”
得樂淚流滿面跪在旁邊,拉開一個錦袋,妙梁一捧一捧往錦袋裏裝骨灰,一邊哭訴道:“為什麼我還是沙粒,妳卻成了灰燼?為——什——麼?——為什麼?妳走了,我怎麼辦,沙粒的痛苦向誰傾訴?”
妙梁繼續一捧一捧往錦袋裏裝骨灰,一邊訴說道:“妳為何如此狠心?化為烏有,不存一絲念想?妳為何如此決絕?變作青煙,依舊讓人夢魂縈繞?”
無數鳥雀和一群猴子聚集火化場,將妙梁引至一片幽靜的山林草地,清溪邊有盛開的睡蓮;百鳥和鳴,落英繽紛;綠草如茵,鹿群嬉戲。
妙梁欣喜道:“就是此地,夢中妙善就是在此休憩。”
得樂挖了一個大土坑,坑旁安放了一塊白色的石頭,又采來許多鮮花。
妙梁跪在土坑旁,將骨灰和花瓣一起慢慢拋撒到坑內;得樂慢慢鏟著沙土,一點點覆蓋在骨灰和鮮花上。
妙梁右手拔出佩劍,舉劍劃破左手,迅速用鮮血在潔白的石頭上書寫:“妙善之墓”下麵落款:“妙梁立”,然後親自將這塊白色石頭立了起來。
妙梁隨即展開一疊紙哭著念道:
不見蓮花發舊枝,一樓煙雨暮淒淒。憑欄惆悵人誰會,不覺潸然淚眼低。
每念一句,哭一陣,方才能繼續念下去:
層城亡複見嬌姿,佳節纏哀不自持。空有當年舊煙月,荷花池畔青衫濕。
然後哭著將寫著詩稿的紙一張一張焚燒掉,燃燒的詩稿和燒盡後灰黑色的冥紙一齊在風中飛舞……
妙梁此時一邊燒冥紙,一邊念著《招魂》:
菉蘋齊葉兮,白芷生。
路貫廬江兮,左長薄。
倚沼畦瀛兮,遙望博。
青驪結駟兮,齊千乘。
懸火延起兮,玄顏烝。
步及驟處兮,誘騁先。
抑騖若通兮,引車右還。
與王趨夢兮,課後先。
君王親發兮,憚青兕。
朱明承夜兮,時不可以淹。
皋蘭被徑兮,斯路漸。
湛湛江水兮,上有楓。
目極千里兮,傷春心。
魂兮歸來!哀江南!
夜晚,波光粼粼的河畔,無數盞蓮花形河燈,擺在河岸上,延綿不絕。妙梁親手將一盞又一盞蓮花河燈放到水上,河流中的河燈越來越多:一盞、兩盞、十盞、百盞……數不清的河燈疏疏密密在水面上漂蕩著。碧波托著粉色的河燈,紅色的燭光映照碧水,天上的星星在水中閃爍著,水中的河燈和天上的星星相互交織著,分不清哪是天上,哪是水中,只有一條天地銀河緩慢地湧動著……
一盞盞河燈漂過去了。漂走了王宮中惱人的歲月,漂走了蒼涼的一段人生,卻漂不走太子心中深深思戀的情愫。
妙梁口中念念有詞,不斷祈禱:“妙善,妳沒有死,妳不會死,就如這不滅的荷燈。妳只是厭倦了王宮,去到更遠更清靜的地方,妳還會回來,是嗎?不然,妳為何要出現在我身旁,回來吧,妙善,快回來吧,妙善……”
千萬盞蓮花河燈在浩浩觴觴的河流中漂流,蓮花河燈一望無際,天邊已是一片五彩朝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