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午夜幽蘭
在五彩朝霞映照下,書香肩挎包袱,一人獨自行走驛道上。
書香問迎面來的一位漢子:“這位大哥,請問韋莊還有多遠?”那漢子答道:“大約二十裏地。”
進入山道後,一群挑柴的人走了過來。
書香又問其中一位老者道:“請問大爺,韋莊還有多遠?”老者答道:“三十裏。”書香詫異道:“為何越走越遠?”老者也問她:“為何會越走越遠?”書香說 :“前面問位大哥說到韋莊只二十裏地了。”老者笑著告知道:“山道就是如此,此所謂‘望山走死馬’,看著近,走著遠,誰也估不准。姑娘總之妳在天黑前能趕到。”
夕陽西下,山村小道旁菜園裏瓜菜青蔥繁茂,阮仁山正在清理菜畦,摘下了一些長長的豆角,然後一手拎些園中蔬菜,荷鋤而歸。
恰逢書香問路道:“請問大哥,前面可到韋莊?”阮仁山十分驚詫喊道:“書香!”
書香這時也認清眼前這位荷鋤的大哥,正是她要找的大駙馬阮仁山,驚喜叫道:“大駙馬!”她卻因長途步行,饑餓勞累而昏倒。阮仁山搶前一步,將書香扶住,待書香緩過來,他道:“先回家去。”
阮仁山一手拎菜抓鋤,一手扶持書香,一步一挨向村中走去。來到一農舍前,阮仁山扔掉手中的蔬菜和鋤頭道聲:“到家了。”
阮仁山將書香扶進農舍,安置在一張方凳上歇息,然後端來一碗茶水送到書香面前道:“書香,喝水。”書香說:“謝謝大駙馬。”
阮仁山問道:“書香,誰叫妳來找我的?”書香道:“妙善。”阮仁山驚奇反問道:“妙善?”書香說:“是她臨終囑託王后娘娘要書香來照顧大駙馬。”
書香說罷,放聲痛哭,阮仁山情不自禁轉身抹淚。
書香哭著說:“大駙馬,您不要趕我走。留在您這兒,是妙善的意思,不要讓她在天之靈不安。”
阮仁山道:“妳留下來吧,我們以兄妹相待。從今往後,妳再不要叫我大駙馬,就叫我阮大哥。”
書香見能留下來,於是欣然應道:“我願做你的妹妹,阮大哥,我會操持家務,洗衣漿衫樣樣都會,今天晚膳,就讓我來做。”阮仁山爽快道:“書香妹妹,以後,這些雜事,我就交給妳了。”
書香打開包袱,將一套書籍拿出來,然後說:“阮大哥,這是妙善在廟中,囑託我帶給妳的,她說這套書是你送給她的。”
阮仁山撫摸著這套蓮看過的書冊,一時回想起從大漠到王宮的蹉跎歲月,往事如煙,心潮起伏,百感交集。
農舍的廚房與居屋隔而不斷,書香一邊在廚下燒火做飯,一邊注視阮仁山。只見他一頁又一頁地翻看蓮的書冊,似乎想從字裏行間尋找些什麼……
書香喊道:“飯做好啦,阮大哥請用餐。”阮仁山應道:“哦。”
晚膳後,他倆一同來到村旁一棵覆蓋如傘的大樟樹下。在樟樹旁土丘上插著一對燭、三柱香。阮仁山聲音梗咽道:“妙善無論到哪裡,都離不開書,還是送給她看吧。”
阮仁山將書香帶來的書冊拆散開來,與書香一起一頁頁焚燒起來。
火光閃爍,淚花閃爍,天上繁星閃爍。
天上繁星閃爍,王城燈光閃爍,王宮燈火閃爍。
妙梁帶著得樂一同來到荷澤院書房。
妙梁吩咐道:“給我來放。”
妙梁從得樂手中接過古琴,擺放在蓮曾經放過的地方。
妙梁道:“她平日就擺在這裏。”得樂道:“她今夜說不定會來彈奏一曲,也未可知。”妙梁奇怪問道:“你說,今夜她會回來嗎?”
得樂道:“我們鄉下都這麼說,親人去世後,第三日午夜回煞,回煞又稱回魂,這時去世的親人的靈魂會從堂屋東面進來,在家巡視一圈後離開。回魂時可以聽到沙沙聲,那就是靈魂的腳步聲,這時家人萬不可說話,不然它聽到後就會留戀不肯離去,無法轉世。鄉下當日晚間還要吃蒸餛飩,俗稱‘接眚餛飩’,對近鄰親友則送狀元糕,叫‘接牌糕’。”
妙梁聽後,虔誠祈願道:“但願她今夜能回來,我們還去弄些吃食嗎?”得樂卻煞有其事地說:“殿下,我們還是在外面回廊上等吧,我倆陽氣太重,會逼得她不敢進來。吃食就免了吧,反正妙善也不喜歡葷食。”妙梁急著道:“那我們去回廊靜候。”
妙梁看看書房,將一些小物品再仔細按蓮生前樣子擺放好,和得樂一道退了出去。
荷澤院回廊右側池水波光點點,妙梁與得樂乖乖坐在回廊上。
妙梁悄聲道:“你說她還認得路嗎?”得樂也小聲說:“為何不認得,凡她生前去過的地方,她都記得。”妙梁關心問道:“她也會記得太子宮?”得樂認真道:“自然記得。”
妙梁問道:“她也會記得洞房?”得樂遲疑一下答道:“記得,記得。”妙梁問:“那她今夜也會去嗎?”得樂說:“嗯,她還有餘暇也會去,因為她要趕在東方發白之前回去。”妙梁道:“她去看看就好,知道還是當晚的模樣。”
午夜報時的鼓聲從城中鼓樓上清晰傳來。
得樂道:“她要來了。”妙梁低聲道:“不再出聲,她愛安靜。”
妙梁與得樂屏息敬候,那更鼓每更都是擊兩通,每通都是一百零八聲,二百一十六響“咚、咚”之聲,每下直敲到人的心上,焦急等待,尤覺難耐的漫長。
一陣清風徐徐吹來,刮得書房的窗戶發出輕微的聲響。
得樂近乎耳語說:“來啦。”妙梁急得要得樂噤聲。
窗戶旁掛的白色窗紗輕輕飄動,窗紗下擺撫弄著下邊的琴弦,發出低低的樂音。妙梁耳中熟悉的《幽蘭》琴聲響起,久久不絕,聲聲迴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