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邊的洋人似乎彼此之間很是熟識。早上趕車的時候,許多老頭老太太在街邊的咖啡店喝點東西。有人牽著大狗散步,偶爾停下步子和人聊上幾句。
你在經常候車的地方碰到一個洋人老太太,她熱情地與你攀談起來。對話一般都是這樣開始的。你來紐西蘭多久了。你會說一年多。這自然沒法和她的六十年相比。她一家子五十年代就由英國版過來了。那真是漫長的一段時間。
她繼續問你喜不喜歡這個地方。你自然會順著人家的意思說很喜歡。這麼安靜而又宜居的地方不喜歡才怪。聊天都是這樣。哪怕你有些不太快樂的話題,最好別拿出來講,那樣會影響別人的心情的。這樣聊天的另一方就會顯得很高興。
另一個老太太拉著拉杆箱從馬路對面走過,她跑去聊了幾句。回來跟你說這是她媽媽。看起來多麼年輕而又健康的媽媽啊。你發自肺腑地奉承了幾句。她更是高興。她說不過亞洲人似乎都很瘦不是嘛。你要謙虛一點點地說,不全是這樣的,現在城市裡的人是越來越胖了。這個觀點明顯有點超出了她的想像。你繼續說,可能是速食吃多了的緣故吧,這是個全球化問題。
這時車就來了。一個比較禮貌的分別語就是,很高興和你聊天。你應該回個,我也是。
¤ ¤ ¤
粵式菜中你印象最深者在於湯。他們用來煲湯的罎罎罐罐大都長得很別致。
點了蝦餃、蛋撻、奶油饅頭、春捲、皮蛋瘦肉粥、魷魚、四季豆、豆腐花等等。早茶風格的餐館,你還是頭一次吃。樣式反正是精緻。服務員舉著新鮮點心,或用推車推著,在各桌間繞走,嘴裡報著菜名。你相中了某樣點心,便叫住服務員來上一份兩份。
洋人也光顧,照樣吃得很是開心。你疑心洋餐館全部歇業過節去了,他們不得已才來的。你們喝著茶聊天。外面是明亮的陽光,倦倦得曬著街邊的植物或垃圾桶。經過的車輛也比往常少了許多。
打心底裡,你是不太願意參與這樣聚會的。他們給你貼了個標籤,“沒有生活的人”。生活是什麼呢?到華人或者韓國人經營的卡拉OK唱歌,或者去看英文電影,喝上一杯咖啡,亦或者看脫衣舞酒吧的表演麼?
當然你並不會和他們爭論。貼標籤是所有人的自由。但你自己,多少仍是有點苦悶和彷徨的。你似乎並未找到讓自己安寧或者安靜的方式。在他們眼中,窩在辦公室是讓人掃興的,特別是在這樣的假日裡。而唯有出去才算生活。出到哪裡去呢?
你們順著皇后街往北走。行人比想像中多,但多是華人面孔。一家歌廳關門了。你們又往回走。櫥窗中貼著打折資訊。你們拐進一家肯德基,各點了飲料或冰激淩,繼續聊天。似乎說話本身就有意義。這些毫無目的的人啊。你真不知道能跟他們說什麼事,也不知道什麼才是說起來有趣的事。
終於有人探查到一個家叫Bb Club的迷你KTV晚上六點會營業。你果斷地表示自己不想參加,而且連藉口都懶得編了。你想逃離這樣渺茫而又憂傷的聊天。你有些怨恨自己,你希望自己做選擇時,可以選一個看起來不那麼讓別人尷尬的選項。你肯定是個怪人,至少有時候是個怪人。這算你尋找自我的過程麼?它們都有意義麼?
¤ ¤ ¤
春天的西芒街上,車行道的隔離帶是由風信子組成的。它們優雅地在風中輕搖,綿延好幾百米。夏天時,隔離帶便由橡樹的蔭涼組成,枝葉間暗藏著堅硬的果子。
你想像著這樣的美景,邊走著。
那時一段向上的陡斜坡路。兩邊有小賣部、背包客旅館、眼鏡店、星巴克咖啡廳。隨處可見各種膚色的人。有的舉著相機不停地抓拍,有的坐在街邊長椅上吃麵包喝水。中午的時候,男女白領們健步地走過,他們去常去的飯店用餐。陽光從樓頂斜照下來,落在巨大的看板上。那兒有只歇腳的海鷗。
穿過亞伯特公園大概需要六分鐘。你會碰到很多人。
這些人你以前從不認識。你們可能當時剛好經過公園中心的噴泉。你們彼此看了一眼,就幾秒鐘,便好像有了某種默契。但就一小會兒,他們已經過去了。你沒來得及做任何事。好多年後你仍會清晰地記得它,它就在那兒,你卻讓它過去了。你在想,如果我當時停下來並說些什麼,那會怎麼樣呢。
這樣的事情在一生當中只會發生那麼幾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