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8年前的一个夜晚,母亲病危,我和妹妹轮流陪床,日夜守护,身心交瘁。那晚母亲的病情稍显稳定,我们在医生的劝告下回去休息。
坐上出租车,我顺手把随身的挎包放在了脚前。夜深的北京,一路通衢还是灯火闪烁的长河,连日来的疲倦,失去母亲的预感和恐惧如重石压在心头……下车后,下意识的一摸左肩,才惊叫“我的皮包!”,急忙招手叫“停车”,但汽车红红的尾灯已经渐渐隐没在夜幕里。
皮包里有钱,但不多;有一些零碎的东西……我刚松一口气,但蓦地又揪紧了心——父亲的相机在我的包里,相机本身的价值不算,我们姐妹回国陪伴母亲的日日夜夜,全家最后团聚的一幕幕场景都记录在这架相机里,一旦遗失,真是终身难以弥补的遗憾!
遗憾,自责,疲倦,伤心,我开始掉眼泪。一路哭到借住的朋友家,急忙联系出租汽车公司,但因为没有记住汽车牌照,公司也爱莫能助,何况我坐在汽车后座,后来的乘客完全可能在司机浑然不觉的情况下顺手牵羊——所有的希望都化作泡影,我无助的眼泪一直流一直流……
突然间父亲的手机响了:“请问这是XXXX号码吗?”一个陌生的男人问,“是的,是的”,父亲的声音激动起来,“我们捡到了一个皮包,里面有您的电话号码……请问给您送到哪里方便?”“哦,哦,就请送到航天桥XXX处吧,我们在那里见面!”朋友接过电话说。
朋友、我和妹妹一路小跑,直奔指定地点。一辆出租车飞驰而来,车停了,下来一家人:一对中年夫妻带着他们十四五岁的儿子,手里拿着我的皮挎包。
据他们告知,我们下车后那位司机又接送了一位男性客人,他们上车后发现了挎包,司机因此判断是我遗忘在车上的。检查挎包时他们发现我贴在皮夹上的一个纸条,上面有父亲的手机号码……他们还细心的询问了挎包里的东西,以断定这挎包是我遗失的无疑。
他们推开了朋友为表谢意而奉上的现金,婉拒告知他们的姓名,“我们就住在航天部二院,回家到这里也顺路……”那位男士无意中说的一句话,成了他们身份的唯一线索。
语言在这时显得是那样的苍白而无用,我流着泪感谢他们说,我们因母亲病危而回国,因紧张疲乏而丢失了挎包,而挎包里的相机记录着我们与母亲最后的纪念……
第二天,母亲安然长逝。
后来我无数次的责备自己,当时为什么不多问他们几句,获知他们的姓名,电话,容当后报?丧母的巨大伤痛使我大病一场,病愈后甚至没有精力写一篇短文给我熟悉的《北京晚报》社,以感谢这一家不知姓名的北京乡亲。
这素不相识的一家人就这样深深的铭记在我的心里。中国人说,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我根本没有报恩的可能,只能在常常的祝祷中求上帝赐福这一家。圣经说:“施比受更为有福”,我相信上帝必眷顾他们无私助人的美德,如其是是没有任何有形的回报,才使得他们的行为更显高尚可贵,得到上帝眷顾之福的人,难道还需要任何形式的感谢报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