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有一碗,其大若鬥。
此碗平日難得一用,偶有麵食,才埋臉入碗,此時只見俺的後腦勺和碗邊齊茬,倆字:真爽!
秦人喜食面,俺也不例外。那一日俺在碗裏搜尋,筷頭跟著扒拉,可俺卻滿目混沌,只好悶聲打問:甚飯?
孩兒他娘應聲回曰:榛子面。
何來榛子?何來面?幾多日子和麵條絕緣,一日三餐米飯麵包吃得胃酸,難得一回麵食滋養胃囊,好傢伙,還榛子面的侍候?
榛子面,窮人飯也,和當年朱元璋的“金珠翡翠白玉湯”乃同類吃食。唯一區別是,金珠翡翠白玉湯是丐幫食品,榛子面為關中大眾的普世午餐,製作公式為:野菜+玉米麵+麵條=菜糊糊。
當年,可別小看了這碗熱氣騰騰的榛子面。那年月有口吃的比什麼都金貴,遠不是現時人老想吃口粗糧可比的年代。想想吧,大夥背著太陽,汗灑焦土,土裏刨食,黃土撲面,累一整晌,終熬到了吃晌飯時,邁著力氣耗盡,腿肚子轉筋,斜歪的腳步挪回了插隊的堡子。丟了鐝頭鍁把,屋裏頭要有個撅著肥大屁股的婆姨若端上一老碗榛子面,埋臉進去,保你一個磕巴都不打,呼嚕嚕一大腕粘稠的榛子面下肚,讓你絕想不出這世界上還有雞鴨魚肉珍饈佳餚來。
當然那時節想也白想,餓得前脊樑緊貼後脊樑的歲月,沒人在和榛子面埋頭較量的同時,還能分心思考雞鴨魚肉等重大國計民生問題。連現今個在過去皇帝老兒金鑾殿裏頭辦公的習大大習主席當年也一個樣,饑腸轆轆地埋臉伸進富平他姑端來的面碗裏,絕想不出以後的“中國夢”來,信不?!
但這碗麵食,時間越久遠,個中滋味越雋永,就越能攪和肚里的饞蟲子們出來瞎鬧騰。
朱元璋如此,習大大如此,我等普羅大眾也概莫能外。此乃天性使然。
試想一下,若非當年留下了極深印象,若非當年插隊時偶爾為之的一碗麵食後香味入髓的體會,習大大何以在中國縱橫南北萬千佳餚珍饈裏,竟挑出了羊肉泡饃這樣的麵食,在中南海裏私人宴請韓國的朴槿惠朴大總統?
要知道朴大總統乃金枝玉葉,漢學淵博。少女時代即以常山趙子龍為白馬王子。但她不知道知道不,趙子龍乃北方面疙瘩滋養出的蓋世英雄。趙子龍下肚的那面疙瘩再加上羊肉燜煮即今天的羊肉泡也。
朴姑娘對這碗西北傳統麵食作何評價媒體沒說,但陝西報端卻有時文記載:現時中國作協副主席王安憶的母親知名作家茹志娟當年曾在陝西作協同行熱情招待下品嘗羊肉泡饃時,竟毫不不客氣地埋怨:這就一碗糨糊嘛!
瞧瞧,“一碗糨糊”! 這評介讓在場關中漢子們情何以堪?只能個個面紅耳恥人人言語不得,事後卻抱怨說當年你們浙江人的代表蔣委員長不也是這樣被陝西人招待的嘛!俺們按委員長待遇招待你,咋說你吃的 “糨糊”?貓才吃糨糊,人吃糨糊不成了貓娃子?
只是陝西作協的漢子們忘了一件事,當年的關中漢子楊虎城招待來陝督戰的蔣委員長的確是這碗關中回民飯食羊肉泡饃不假。可是否蔣委員長的假牙被這碗“糨糊”粘掉了的緣故,儘管楊虎城熱情招待,但日後招來不測卻也是歷史事實。看來江浙人對這碗羊肉泡興趣遠不如關中老陝們癡情也乃是事實。
朴大總統被當年插隊在陝北的習近平招待了羊肉泡饃更是事實。緣此京城竟悄然而起了一陣“羊肉泡”熱,和那“慶豐包子”一樣並頭在中國火了一把。即便如此,羊肉泡饃對其他地方人來說,只是大夥趁興趕去品嘗一口的異地小吃而已,火也是暫時的。“慶豐包子”不也火的不行?可如今大夥該幹嘛幹嘛,心中保留的依然是各自歷史養成的飲食習慣與口味嗜好。
這嗜好沒有國界,人人俱同。如同廣西人韓國人愛吃狗肉廣洲人香港人愛吃魚翅一個樣,法國就有人愛吃蝸牛甚至愛吃小鳥。
據說,有些法國人不吃這叫“圃雞”的小鳥簡直活不下去。法國人的代表密特朗總統竟也難免入俗,臨死前忍不住在最後的晚餐裏幹進肚子了兩隻這種小鳥。相信不如此,密特朗總統死不了是瞎說,但很難咽氣或死不瞑目那是肯定的。
要知道,法國人吃這種鳥时連上帝都不管不顧了。他們明知道上帝看不慣他們的饞相,為了蒙住上帝的眼讓上帝看不見,也為了一飽口福又沒有顧忌,他們乾脆想一招兒——大家在品食這種小鳥美味時不約而同的一人頂塊桌布,蓋頭般罩住各人的頭手盤碗。
想想這有多滑稽!一桌人全頂著白“蓋頭”,貓在裏邊咀嚼。大家各吃各的,只聞其聲不見其面,這該是一副怎樣的場景?
據說,這種“圃雞”為歐盟明令禁止獵殺的保護性鳥類。可“蓋頭”卻蒙住了法律對法國一些人的限制,這些法國人一年不吃一隻“圃雞”就算白活了,縱使千方百計,即使價格再高,也要“蓋頭”遮面的完成一次歷史性的跨越。
“圃雞”頓成金雞,鵪鶉大的鳥兒竟售價180英鎊,一隻就足夠吃頓龍蝦大餐了!
想想吧,人們飲食的習慣該有多固執?難怪玉林人為吃狗和外地護狗人士拼了老命般地在街頭上爭拗。
唉,還是俺喜好的這口麵食樸實啊!再怎麼說再不怎麼說它實在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了。
若在‘嘎頓’(garden)裏能撅把野菜加上榛子和麵條熬成榛子面,俺埋臉進碗,悶頭掃蕩,不招誰不惹誰還這麼環保,嘿,夠派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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