紐西蘭的溪流多得不計其數，溪水順山勢流之，或湍急或盤旋，流量充沛者可乘氣筏漂流，餘者大都宜觀而不可涉，皆因溪中多石，有石得水激之，潺湲有聲，行走其上，常常會很多驚險。

近日在懷塔茄里山區尋得一溪，居然無石，水底皆為細沙，深僅及踝，不但可以放心涉水，還能用衝浪滑板載小童飛跑拖行。在公路橋底開始涉水前行，溪水兩旁生滿水草，高可及人，蔥蔥綠綠一片。小溪起初極窄，狹處僅容一人通過，但再前行，溪水雖仍是涓涓細流，四周卻變成空曠之地，左邊青山一脈，右邊沙丘連綿，高數十米，寸草不生，惟見黑色沙粒在陽光下閃閃爍爍，與放牧著牛羊的青山對比，顯得有點詭異，假若說這青山是地殼變動火山爆發所成，那麼這巨大的沙丘，很可能是海嘯留下的遺跡。

踏水於沙上步行數公里，是一種全新的體驗，必赤足方能擁有貼近大自然的樂趣，那邊幽谷密林風聲鳥鳴，树影蓊鬱，這邊黑沙荒漠滿目悲涼，我覺得這應該是紐西蘭惟一的水中步道，也是極美的步道。

小溪的源頭是清澈碧綠的懷瑪努湖，沙丘在這里成一圓弧，它黑色的身影倒映在湖水里，其餘的湖岸皆是草木蔥郁，湖心還有一極小的綠島。從沙丘頂端高處望去，平靜的懷瑪努湖像一面巨大的明鏡，天光雲影變幻，水鳥野鴨往返，丹楓如火顧影自盼，常青松柏昂首問天，我旁若無人，對湖邊的玉體橫陳視而不見，對男女滑沙飛身入水的尖叫充耳不聞，在這樣的景致里，我只心懷虔誠浸入冰涼湖水，形同領受洗禮，即能蕩滌魂靈污垢，頓解愁腸百結。

環湖築有步道，湖光山色隨腳步不斷變換，只要留心觀察，行一步便有一步的不同，江山依舊如畫，只是角度變了，此一角山影隱去，那一片林梢再現，光影色彩隨之變化，似有神來之筆塗抹點化，幅幅皆上乘之作。

紐西蘭的風景必得細品，容不得凡夫俗子粗莽的走馬觀花，熱門景點誠非浪得虛名，然原生態的風景，一如村野的女子，不施脂粉，滿臉健康紅潤，天生麗質，散發著青草野花的香氣，又豈是久經風塵的佳人，濃妝艷抹之紅顏所能及。

在紐西蘭旅行，不只一次有過類似經驗，因了興之所至，忽然扭轉方向盤離開大路，駛向田野盡頭山谷深處，總能有驚鴻一瞥。完全依照觀光指南，可能會錯過許多美景，領略不到奇妙世界之一二。

山丘、淺溪還有懷瑪魯湖，僅是懷塔茄里山脈一角，懷塔茄里山脈如一張安樂椅，這座美麗的城市就舒舒服服地枕靠在她之上，其實不必遠行就可以到這里尋夢，嘗試離開那煙火風塵人間，洞穿這齣獨特劇碼伏流歸向，識破促狹小人之心，寧守濁世獨醒的孤涼，也不篷隨風轉，媚世苟合。

每念及此，便覺得足下的不僅僅是淺溪，她更是清流一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