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社教上了北岭,带了“四样礼”来到独庄子,找到老看山说,今儿个他可是个媒人身份,受人委托来提亲。老看山有些慌神儿,把社教安顿坐在家里的八仙桌旁,然后吩咐春花点火烧水。春花在门外剥着玉米棒,头也没抬回答说:“电壶里是新烧的开水。”来人并没太在意,一进门就喊“贺喜贺喜”。春花心中一惊,八九不离十猜着了与自己的亲事有关,于是假装在屋后菜园撵鸡,耳朵却撑得老长,嘴里还轻轻哼着小曲。
社教先不忙着说正经事,而是撇开另说其它。“老伯,咱这可是头一遭,要不是人家硬拉着,咱哪有这个本事。”社教看着老看山继续说:“春花妹子长得花一样,人见人爱,我也喜欢。就凭这,一定得给我妹子找个好人家,你说是不是?给人说媒,讲究的是门当户对,讲究的是郎才女貌,讲究的是家庭、品行互补。人家说媒的是要遵循一套规律的,咱可没这个能耐!”
老看山想,社教生在北岭,长在川道,没上几天学,咋就能摆活得这一套一套的。
“我隔壁的媒婆能说会道,告诉俺一件事,说她曾经给人说过一个媒,双方见面后都觉得没啥弹嫌的,于是女方就催促订婚,从见面到订婚还不到两个月。可中秋节刚过,两家就开始闹别扭。按风俗,订婚后每年的两节(中秋节和春节),男方都要上女方家送节礼,如果不去,女方家就觉得在街坊邻居面前丢份子,可男方家中秋节居然没去,女方家气得要退婚,两家打闹得不可开交。”
社教旁敲侧击完毕,言归正传转述惠顾的意见。老看山不知如何回答,很迟疑的来回搓着结茧的大手。
社教想要老看山给个肯定,可老看山光顾了高兴,已经有些自制不了,嘴里不停地说:“这就好,这就好。”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是山乡风俗。凡是遇到提亲的“月下姥”来说媒,一般都要给媒人送双鞋,答谢媒人为了促成这门亲事,跑断了腿,磨破了鞋,费尽了口舌。老看山懂得这些规矩,他弯着腰,摸索着在一个有年头,木头都被物品打磨得油光乌亮的柜子里折腾半天,取出了一双多少年都舍不得穿、乡政府奖励的皮鞋。虽然款式有点过时,可一看就是那种货真价实的真牛皮鞋。
这么一折腾,老看山自己清醒了,回头补充了一句:“这,这事儿,可得问问外孙女,娃大了,看她自己主意,咋样?”
“当然,当然,娃相不中,咱再咋说都是白废唾沫。”社教回答。
老看山把三节头黑皮鞋拿到社教面前说:“那就让你费心咧!”
社教站起来抢白说:“您看,这咋整的,是惠顾托我说媒,又不是您老托我说媒,这使不得,使不得!”
老看山急着说:“按理儿说的是,可我这心里过意不去呦。”
两人推推搡搡。
社教笑着说:“那就等于这媒说成了,娃出嫁时我再来拿,咋样?”
把社教送过了隘口,祖父叫来春花。
春花双手端了一簸萁包谷,来到崖边娇声问:“爷爷,啥事?”
祖父笑着不说,偏着白发苍苍的头看着春花。
春花心里想:这日子长咧,爷爷的话咋也长咧!。
许久,祖父笑着说:“花儿,川道社教来做啥,你知道不?”
春花刚才看到柜盖上放着那双皮鞋,一下子就全明白了。她故意装模作样地摇摇头:“不知道!”
一片红晕由脸覆盖到脖颈。
看到这情景,祖父明白,春花全知道了。他把眼睛移向远处,云雾里仿佛望见了二十年前的女儿,老看山心中异常柔和,感慨自语:“每个人总得有个窝,每只雀儿总得有个巢。”忽然又想起女儿当年跳崖的惨景,心中陡生隐痛。勉强笑着说:“花儿,惠家请人来说媒,想让你当儿媳,问我愿不愿意?我呢,人老了,再过一年半载会离你而去,
我没啥不愿意的。”祖父想了想又说:“这是你的终身大事,你好好想想,自己拿个主意,愿意就成,不愿意也好给人家个话儿。”
谈及婚姻,春花总觉得这件事离自己还远着呢,所以一下子有些懵懂,不知咋表态,只是怯怯的望着祖父,不便问,当然也不好说啥。
祖父又启发说:“牛虎是个有出息的人,听说唱歌还上了电视,他父亲惠顾为人慷慨,你嫁到他家,算是命好!”见春花不作声,就又补充说:“花儿,俺娃不急,想几天不碍事。”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