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丝瑰宝 文化记忆

——《海邦剩馥》序

廖奔

我对潮汕的认识，源于戏剧。上世纪80年代，我在中国艺术研究院戏曲研究所工作，得到一本《明代潮州戏文五种》，书中收录了收藏于海内外的五个明代潮州戏文。其中，《荔镜记》刻本是50年代梅兰芳、欧阳予晴先生率中国京剧团访问日本后带回的礼物。这本书，为研究中国古代戏剧史提供了珍贵的文献资料，也是中外艺术交流史的重要见证。

后来，我因公务出差，数次访问潮汕地区。潮汕平原位于南海之滨，依山傍水，岛屿星罗棋布，拥有众多天然良港。“山有林麓之利，泽有蒲鱼之饶。”潮汕先民至少在两千年前就借助舟楫之便，开始在海上生产与生活。宋代，潮汕人已经亦帆亦商地飘荡在东南亚各海域。清代，“红头船”漂洋过海，载着一批批潮人远赴港澳台地区及东南亚各国，开荒种植，艰苦创业，诚信经营，开拓进取，为祖国和所在地的发展做出了贡献。

正是潮汕特有的地域与民风，催生了“自强不息、坚忍不拔、勇于开拓”的潮人精神和“刻苦耐劳、不怕冒险、敢于拼搏”的潮人性格，从而享有“东方犹太人”之称。海外华裔侨胞中，潮籍人士占了五分之一。“海内一个潮汕，海外一个潮汕。”潮人中涌现了一批爱国侨领、政商名流、硕学鸿儒，如李嘉诚、饶宗颐、陈伟南、马化腾、郑正秋、秦牧、周华健等，他们的一篇篇故事、一串串足迹、一声声心音，折射出自强不息、走向复兴的中国梦。

潮人旅居海外，需要与家乡亲属通信，要将血汗钱托寄回家乡赡养父母妻儿。而我国迄至清末，金融邮政机构尚未建立或极不完善，因此海外侨胞捎回家乡的款项和信息，早期主要是经由“水客”及海内外的侨批馆递送。闽南语中称“信”为“批”，这种海外侨胞通过民间渠道及后来的金融邮政机构寄回国内的赡家汇款暨平安家书，就叫“侨批”，也叫“番批”或“银信”。

侨批是华侨移民史、创业史及广大侨胞对所在国和祖国经济社会发展所作贡献的历史真实见证，有着深刻文化内涵和历史价值。2010年，“侨批”入选国家档案局公布的第三批《中国档案文献遗产名录》；2013年，经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批准，侨批成为“世界记忆文化遗产”。侨批局是专门经营海外华侨华人寄回国内的简短家书及汇款的民营机构。它是在19世纪水客业的基础上产生的 ,随着侨批业务的增加而逐渐发展起来，形成了功能齐全、纵横交错的经营网络。它对中国及东南亚近代金融业和侨汇业有重大影响。

辛镛先生的长篇历史小说《海邦剩馥》，以清末民初时期，国家命运大变革为历史背景；以侨批为线索，讲述华侨在海外艰苦创业、积极为了国家民族的革命解放事业出钱出力为故事。本书采用非虚构性小说的体裁写作，描写渔民家庭出身的天佑、天美兄妹因家贫，为躲避官府迫害，下南洋当水客谋生。在南洋殖民地，他们目睹广大潮人同胞遭受的苦难，和他们为生存发展不屈地含泪奋斗。在革命志士林志源的帮助下，创办侨批馆，为南洋广大乡亲劳工服务，也借送侨批的机会暗中向中国内地的革命党人输送经费。辛亥革命爆发了，天佑带领大家义无反顾地回国，投身到实业救国的滚滚洪流之中。

这部作品开创性的特点是采取“以人带史”、“以人系事”的写作手法，坚持史实性、地域性、国际性、文艺性的统一。小说巧妙地将故事的主舞台放在马来西亚的马六甲城，以一个水客、一个侨批局为切入点，写侨批的形成与发展，不仅详尽叙述主人公在海外艰苦奋斗的创业道路，也通过纵横交叉的人物活动、丰富复杂的生活画面和波澜壮阔的历史事件，向着历史的纵深和横广铺展开来。采用“中国故事，世界表达”的方式，较全面地展示了近代潮汕和马来亚地区社会和文化的面貌。

这部小说的亮点，是开创了潮汕文学史上的多项“第一”。据作者介绍，这是第一部以世界记忆遗产——侨批为题材的小说，第一部从侨史和侨批的视角看近代中国沧桑巨变的独特史书，第一部展示潮汕水客往返南洋、递送侨批经历的小说，第一部全方位展示海内外侨批局经营模式和状况的小说，第一部描写近代潮人被内外勾结欺骗到南洋橡胶园劳作的小说，第一部讲述南洋潮汕人毁家纾难、支援辛亥革命取得成功的小说。这种开拓创新的做法是值得鼓励的。

文学，是历史的见证者，时代的号角声，灵魂的锻造师。我们赞赏优秀的小说，扎根群众、紧贴基层、立足中国、放眼世界，记录了海内外中华儿女筚路蓝缕的感人事迹，鼓舞他们以更加坚定的奋进信心为未来升起昂扬的理想风帆。我们也期待更多的作家更多的作品，书写底层人民的悲欢忧喜，书写时代风云的跌宕浮沉，书写华夏文明的博大精深，书写中国梦与域外风比翼双飞的繁荣篇章。

是为序。

                                                    2014年11月

（作者系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全国政协委员。博士，教授，作家，书法家，文化和戏剧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