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天之前,中國的格鬥教練徐曉冬和太極宗師魏雷對決,徐教練僅用七秒就將魏雷擊倒在地,還騎在他身上「砌」多了幾拳。徐曉冬表示近年傳統武術造假越演越烈,自己只是一個在武林中打擊虛假『武術大師』的普通人。
徐曉東馬上成為萬眾矚目的新聞人物,更惹惱一眾武林高手紛紛向他挑戰,誓死捍衛「傳统武術」。不過徐曉東這一打,確實打出來一大堆中國武林的怪誕奇趣,
原來在去年十二月十六日,還真的有一帮人聚集南京,號稱少林、峨眉、崑崙、青城、崆峒、正一、嶗山与武當八大門派掌門人,身披袈裟道袍及各式奇裝異服「各展神功,以武會友」。不明就里的人還以為這是在拍武俠片,梁羽生、金庸武俠章回小說虛構場景再現。
講到傳統武術,不能忽視一段歷史,自上世紀五十年代起,為了維護政權穩定,大陸民間國術組織及武館連同「賣武佬」江湖藝人統統遭刊封殺,傳統武術由國家體委制訂統一套路,着統一服裝成為一種體育表演,好看倒是滿好看,但「武術」却成了「舞術」。民間習武之風衰微(事實上受到禁制),許多身懷絕技之人,因為人生軌跡之中与幫會有過交接,江湖恩怨染成政治色彩,紛紛受到清算,這可能是大陸傳統武術出現斷層,獨門絕技失傳的根本原因。
在相當長的一段歲月里,太極拳是惟一受官方推廣普及的拳種,當然也要先官方制式化成「二十四式」等。可能是見其軟手軟脚,未如「蔡李佛」、「洪拳」一類外家功夫硬橋硬馬,沒有甚麼攻擊性,可作為一種養生的體操。所以從五十年代到八十年代,中國城鎮公園晨昏只見民眾「摸蝦」(粵人對要太極的謔稱),最大膽也僅限於兩人玩玩「黐手」而已,失去民眾基礎的武術式微就不足為奇了。
在南京高調現身的所謂「八大門派」,都是最近二、三十年冒出來的,在「大師」、「宗師」、「世家傳人」等頭銜滿天飛的當今浮世,各行各業為了賺錢,都在弄虛作假,都在山寨,都在自我吹噓,一些自稱「宗師」、「高手」的人真功夫是否了得,會不會盛名之下,其實難副,的確很容易引起徐曉東之流的懷疑和挑戰。
講到傳統武術是否真正得到傳承,香港專欄作家馮晞乾最近有一段評論甚得我心﹕「中國傳統武術是否只是擺姿勢,不堪一擊呢?我認為不是,但國術失傳的東西很多,中國亦刻意淡化技擊一面,只視之為養生操或套路表演,加上神棍橫行,所以要認清中國功夫的本來面目,實在越來越難。以內家拳為例,據黃宗羲〈王征南墓誌銘〉,其上乘功夫在清初已漸漸失傳了。內家拳是什麼呢?中國拳術分內、外家,外家拳以少林見稱,擅攻擊,內家則以靜制動,與敵人搏,必視其死穴、暈穴和啞穴而輕重擊之。」馮先生寫了許多傳統武術方面的文章,涉及面極廣,他同名作家南懷瑾一樣都曾經試圖浪跡天涯遍訪高手拜師學藝,但機緣不合|習武不成,只能以文字抒發對武術的強烈興趣与感情。
我也想到自己亦有過同樣的夢想,幾十年來,浪跡天涯是做到了,只是在異國他鄉經常被當地人誤認作「中國人都會中國功夫」,見了面常常被要求「露两手」,十分尷尬。為此我常常在內心埋怨先父,他在生時一直拒絕透露自已居滬期間跟王子平學過甚麼功夫,更毋庸說言傳身教平生所學,除了教我幾招「散手」在危急關頭防身求生,先父嚴禁我習武而鼓勵我打籃球。如今回想起來,都是當時環境情非得已的使然,也的確怪不得他們那一代人。之所以提及此事,是因為中國曾經因為那個年代的緣故,真的是自我毁滅了許多本來極具價值的美好的東西,有的還是無價的瑰寶。真的既然不存在了,假的就大行其道起來,眾人見不着真的,只有將錯就錯,弄假成真了。
如今中國開放了,許多事都可以做了,不可否認在修復歷史文化等方面花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所涉及的范疇也相當廣,比起當年的肆意破壞,如今的極力推行應該 是一種進步。可惜很少人意識到,与此同時許多問題也接踵而至,中華傳統文化博大精深,其中可以作為符號而具代表性的書法、國畫、民樂、民間舞蹈、舞獅、民間手工藝包括武術,以傳承与宏揚之名,雖然大行其道但却流於造勢的形形式式,徒有其表,而無深湛扎實的基本功与內涵,所傳遞表達的主題思想就缺乏高度与境界,遠遠莫及幾十年前甚至千百年前的前人的水準,更無法觸及人性心弦,引起美的感動,愛的迴響。這些弊端的根源就在假籍傳統文化圖名謀利,政治与功利交纏這一點上。一些人沒有真材實學,又不肯下苦功進取,就只有走捷徑,冒名務虛,炒作弄假,欺世盜名,騙人也騙自己。武術以及其它中華傳统文化的變質和畸型化,這些人難辭其咎。
令人吃驚的是,這種怪現象已經蔓延到世界各地的華社了。十多年前紐西蘭就出過一位號稱中國十大武術家的「太極天王」,老蛙觀摩過奧克蘭多美麗路上的一次「武林大會」,「太極天王」薛乃印還表演了自創的「內勁道」獨門功夫,我的座位靠後,隔遠矇矓只見燈火通明舞臺上,一中年胖子慢步繞圈游走,兩手不斷做一些動作,晃了半天,跺了幾下脚發力,便下去了,雖不明就里,熱烈掌聲中也就恍然大悟「噢」了一聲:「這便是內勁道了!」
據這位「天王」自稱習武三十餘年,先後拜過七位名師學拳,得武當山紫雲道長親授混元真經內功,成為武式太極第六代傳人,一九九五年,薛大俠受「仙人點播」悟創「內勁道」。随名師習武已屬萬中無一,得仙人點播就屬千古未聞,也難怪「薛天王」有學生三萬,入室弟子三十七人。當時我很為自己能親睹大中華一代武術宗師的風采興奮得徹夜無眠。
還記得媒體報導二零零四年「薛天王」在奧克蘭寓所舉行過一次收徒儀式,薛乃印口中念念有詞在張三豐像前焚香跪拜,徒弟行拜師禮,呈拜師帖,薛乃印宣讀回帖,立封該徒為內勁道功夫第二代傳人。
當時內勁道功夫總會籌委會已經成立,只是因種種緣故加上後來「薛天王」殺妻棄女亡命天涯,又被擒獲歸案,判了終身監禁,「內勁道功夫」才未能在紐西蘭發揚光大,華社五光十色面面觀也就少了許多茶餘飯後的談資。
這里值得一提的是薛乃印曾經為維護武林天地之正氣,不遠萬里跑到美國「打假」,到洛杉磯太極俱樂部以自己的「真太極」踢爆「假太極」,想當年拳打太極宗師的徐晓東還未出道呢。
由徐晓東打敗魏雷一事,引出以上這段与紐西蘭有關的回憶,与武林中人有關,也算是与武林打假有關,故花多了些筆墨記述之。
自稱太極宗師的魏雷,倒在徐曉東的拳頭下了,但整個大陸武林正在圍剿徐曉東,官方也在打壓他,一個打假的完全可能自己被打壓到徹底倒下。
假的東西實在太多了,明知是假,還打不得,打假者反而被打,哀莫大於此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