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年之初,邀友人去懷卡托看牛,他的反應有點詫異,這個國家牛比人多,牛是最不稀罕的。
去年住在奧克蘭東區的一位朋友就跟我抱怨,家門外有頭流浪牛,小區鄰里還開了個小會,委托他暫時收留之。這壯碩的牛在他的院子里耽了幾天,除了踩壞了草地,還令原來就養在院子里的羊不太高興。
所以提起看牛,朋友就懐疑﹕「牛有甚麼好看的?」
但是在大街上放牧的牛群就不得不看了。
小鎮莫林斯維爾(Moririsville)的大街上有六十一頭五顏六色的牛,從頭到脚彩繪,除却一頭六點五米高的巨牛,餘者皆与真牛一般大小,由不同的本地藝術家手繪,每頭造價六千紐幣。
在街頭放牧玻璃纖維牛群的創意,來自鎮上一位婦女尼克基‧羅伯(Nicki Robb)。嫁到這個小镇之後,尼克基‧羅伯有感附近的漢密爾頓有萬國花園,瑪塔瑪塔有「指環王」霍比屯,蒂‧阿羅哈有碳酸溫泉,可是莫林斯維爾却除了乳品工廠,甚麼景點也沒有,所以默默無聞,須要做一點什麼。
在芝加哥住過三年的她,想起那里的街頭藝術有一頭玻璃纖維的牛。如果在自己居住的小鎮弄上那末一群五顏六色的牛,肯定會是另外一番獨特的街頭藝術景觀。
當然,其時她完全沒有想過有一個莫林斯維爾女孩阿頓會當上紐西蘭總理,使小鎮世人皆知。
其實早在四十年前,老镇長勞里(Laurie)就提出要打造一隻巨大的乳牛,作為這個以牛為生的小鎮的圖騰,籍此向牧場主人和乳業工人致以敬意。只可惜當時經濟蕭條、財力未足只得暫且擱置。
勞里(Laurie)從一九四六年起就在當地經營農業機械家族生意,退休後垂垂老矣方見鎮中出現彩色牛群,積在心中四十年的夙願又起,舊事重提,他的孫兒遵囑開始建造一隻巨大的乳牛。
二零一七年六月,巨牛終於落成。老勞里(Laurie)却已不能親睹,他与愛妻的骨灰從此長埋巨牛足下,与欣欣向榮的家族生意還有他深愛的莫林斯維爾同在。
有一件事老勞里生前始料所不及,自己魂牽夢繞的巨牛,還有置放此牛的鋪着人造草皮的平臺,落成未滿百日便成為當地人抗議示威的地方。
二零一七年九月,五百名莫林斯維爾的農夫在這里反對工黨与綠黨聯合政府的農業政策,這也是一次有關牛的示威。
看著阿頓總理長大的同鄉們舉着「她很共產主義」的標語,抗議總理的農業政策,批評她缺乏農業經驗。那天下着雨,巨大的乳牛還成了示威者最佳避雨之地。
此一插曲,使玻璃纖維的假牛与現實中的活牛有了某種的聯系,或者可以說是可愛的街頭藝術間接涉入了討厭的政治。
絕大多數時候,莫林斯維爾的農夫們還是非常溫和与友善的,就連他們的街頭藝術也另具一格,紥實、純真,可聞草香,充滿陽光。
細細欣賞每一頭牛,瞭解打造它的贊助者与藝術家,可能須要很長的時間。因為街上的這群牛不僅僅是招倈觀光的噱頭,更非廉價的宣傳,而是代表一種社區精神。每一頭牛上的色彩圖案除卻商業元素,里面都有莫林斯維爾人的人生故事,承載紐西蘭豐富的歷史,蘊含着獨特的文化意涵。
怎麼去看這些牛呢?
一頭名為「放牧KIWI」的牛,軀體上寫滿紐西蘭人的日常口語。創作者莉安‧亞當斯一生熱愛繪畫,不斷探索紐西蘭。這位藝術家認為通過欣賞与思考這些普通的口語,不但可以引發集體討論、認識更多的人,還可以用語言來瞭解孤懸海外的紐西蘭,她的移民以及多元文化社會的發展。
更有意思的是她的四位贊助者都是莫林斯維爾開拓者的後人,他們以自己通過資助街頭牛群与這個美麗的地方產生關聯是莫大榮幸。
可以說「放牧KIWI」表達了紐西蘭人樂觀幽默的本土情懷。
另一頭牛名為「拼圖和平」,身體一側是完成的拼圖,另一側卻是未完成的拼圖。藝術家巧具匠心喻現實生活中的社區為一幅整圖,由許多「碎片」(個人)組成。每個人都是難題的一部分,但我們彼此都須要一幅更完整的圖景。我們正在致力通過提供各種情感、精神的社會服務來帮助他人找到各生活領域的治癒之方,從而共同生活。
而在另一個「信仰社區」之中,還有一些缺失的「碎片」尚未加入我們的行列。藝術家期待与這些人同行,因為基督就是「難題的和平」,能使所有人恢復人類的完整性。
世人正變得狂躁、焦慮不安,彼此不再傾聽、理解包容以及相愛,許許多多奇形古怪的事正在發生。以基督教立國的紐西蘭雖經两世紀風雨蒼黄,傳統与時尚交戰,都市物化侵蝕農家本真,許多古舊和美好的東西漸漸失去了,信仰乃這個國家保持和平安寧的最後一脈,不可再斷裂切割了……
「拼圖和平」之牛充滿哲理,彰顯世人的两面,神与人的對談,毋論寒暑晴雨,牠都立在寧靜的街頭發出呼召。
萬千訪客至此觀牛拍照,來往匆匆,可曾有一人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