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塊的黑色堆積在宣紙上,流暢的重墨線條勾勒出一具具夸張的人體:或者具有非洲人特色的頭顱,配着前沖的乳房;或者粗疏的几筆描摹出一段軀干;或者在暗色的布局上有一兩點游動的紅色;或者是生命的最初跡象……畫面充滿張力,大塊的黑色和粗狂的線條給人帶來最直接的感覺就是強烈的視覺沖擊,你會聽到、感受到畫里人物的吶喊、痛苦、憋屈、抗爭;你會驚訝于他們所具備的原始的生命力量和強勁不息的沖動;久之,你會低下眼瞼,不敢再看再想,那是你內心深處的本能被喚醒,而這正是你努力壓抑了多年的東西,它們撬開了你的道德體系,頑強地浮出了水面……
我和李南鳳坐在一家小酒館里,我的精神還有些游離,半天都不能把剛才看畫所帶來的沖擊和眼前這個留着板刷樣平頭的男人聯系起來。眼前的李南鳳謙和地笑着,更多地透出平和的味道。
李南鳳經曆丰富,19歲部隊復員后,報考了中央美院,憑借着多年勤學苦練打下的扎實基本功,以優異的專業成績進入了中央美院版畫系。在那里,李南鳳受到了專業和系統的訓練,廣泛涉獵油畫、國畫、版畫及素描。在此期間,創作了大量的作品,探索人生和人性,布局大膽,色彩夸張,在當時北京的藝朮圈里嶄露頭角。畢業后,同導師及几位同學成立工作室,在多個城市創作雕塑,至今在深圳“錦繡公園”和南戴海的海灘上還能看到他們當年的作品。
這時的李南鳳羽翼漸丰,已經小有名氣,囊中丰厚,但他在藝朮上漸漸開始不滿于自己已有的套路和發展模式。一個偶然的機會,一個偶然的消息,李南鳳毅然決然離開了中國,來到東非的塞舌爾,以求藝朮上的擴展和更新。在這里,初識非洲藝朮的李南鳳如魚得水,如獲至寶,大口汲取着非洲原始藝朮和神秘主義的營養,這是他的藝朮創作的第二次提升,他認識到了生命的本質、原始的力量,并且力求在他的畫作里用他提煉過的理解加以表現;而這也可從他現在的某些畫作里看到這次提升的影子。在塞舌爾,李南鳳創建了自己的藝朮工作室,進行了廣泛的藝朮交流。
在塞舌爾的藝朮創作過程中,李南鳳又一次對自己產生了不滿,如何能博釆眾長,走出自己的路,實現自己的藝朮創作夢想呢?懷着期望,李南鳳來到了歐洲,這個產生了眾多藝朮巨匠、現代藝朮的發源地。在這里,李南鳳如飢似渴,到處參觀博物館、畫廊、藝朮品陳列室;走訪藝朮家交流心得;無休止地揣摩巨匠的大作……,這一行,就是三年。而這三年,也促成了李南鳳藝朮風格的第三次升華。這次升華帶來的最直接影響,體現在作品的另一個方面,使得李南鳳在人物創作、搆圖布局、表達方式等藝朮造詣上達到了很高的境界。2003年,李南鳳移民到了新西蘭,作品不斷,深獲行家好評;又几年,創建了自己的藝朮工作室并在寸土寸金的黃金地段建起了120平米的畫廊,這也是華人藝朮家第一個在新西蘭的畫廊。現在的李南鳳,可以全身心、全時間、心無旁騖地投入到藝朮創作上面,這對他的作品、對他的思考,無疑是極有好處的。
感受了原始主義與神秘精神,汲取了西方古典主義現代主義的精髓,李南鳳打破原有的成型的模式,重新審視了自己,拿起畫筆,走向了一條更有挑戰性、充滿荊棘與坎坷的藝朮再創作之路。不難想象,這需要多大的勇氣與毅力,多么頑強的意志與精神。李南鳳成功了,藝朮界對他的作品反響非常強烈,著名藝朮評論家尚輝先生(《美朮》雜志資深編輯)如是說:“[李南鳳]水墨人物讓我們反思了整個中國畫的寫意筆墨體系……當他完全擯棄文人筆墨的審美規范性,甚至于完全擯棄筆墨的技巧性時,他也便把自己苦澀的人生態度、悲憫的人文情懷和憂患的現實觀照曝曬在眾人的目光之下。”
那么,在那么多表現手法和主題上,為什么單單選擇用中國的潑墨寫意來表現生命的本質和生命的力量呢?我對此不解。李南鳳說,我創作過多種主題,覺得生命的本質最令人驚嘆也最具有基本要素,生命的力量是不可思議和令人嘆服的;而之所以用中國畫技法,是因為它最能宣泄我的情感,最能體現我的理解。
我再次把目光落在面前這個中年男人身上,在這副略顯瘦削的身軀里,到底有着怎樣的意志和執着,支持着他完成了這么多的藝朮探索,這么多次的自我否定和重塑?是什么樣的夢想值得他這么多年不懈地追求?
李南鳳撓了撓頭,說,其實也沒什么,我就是想把自己心中想的東西用我自己的方法表現出來;我現在不用做其它工作來維持生計,這使我可以用全部時間來表達我內心深處的東西,可以系統地表現我內心的情感和精神,而這已經成了我的生活方式;也許在每個時段我對藝朮會有不同的想法,也許不同的時候會有不同的心境;也許別人不能理解,但我更注重的是自己心靈追求的滿足。藝朮的路本來就是條痛苦的路,也許我這一輩子都追不到我的夢想,但我不會放棄追逐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