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现在事情变得轻松多了。使用一套新的行政系统,艾丽斯不必雇佣任何多余的中间人士、付出额外的金钱与时间,也不必与任何官员打交道,便能拥有她的小店。艾丽斯惟一要做的就是在网上下载一份申请表,写明开办美甲店的种种条件,以及她从事这项业务的资格,然后将其输入网络。在此后的几天里,艾丽斯可以随时上网检查她的申请表在各部门间的进展流程。若是万事顺利,也许一周之后,艾丽斯的美甲店就可以开张了。
与此类似,如果你的朋友因为违法行为而遭到了逮捕,你随时可以在网上查询受理案件的机构、他被关押的处所,联系有关亲友探望的事宜。如果你居家的大树被风刮倒,砸碎了你家的窗户,那么在拨打了救援电话之后,你随时可以通过各种途径来查询相应部门的处理进度。这些统统可以坐在家里完成。
需要提醒读者的是,上述情节都不是未来主义小说的内容,而是纽约人每日都能享受到的电子政务 (e-government)。但与通常的情况一样,毫不奇怪的是,这种能给人带来无限快乐与舒适的科技系统,却被人取了一个沉闷无趣的名字——“服务导向架构”(service-orientedarchitecture,简称SOA)。
不过,在纽约州这个美国电子政务最发达的地方,州政府里负责这项SOA项目的首席架构师却并非一个无趣的人。而且更足以增加这种趣味的因素是,她是一位中国人,而且是一位在33岁去美国之前对电脑几乎一无所知的中国女人。
编程生活
张虹是个谦和而乐观的人,两鬓稍微有几缕白发,面上常带笑容,透出宽容与干练。在美国的求学与工作经历使她养成一种直率而严谨的作风,一提到有关信息技术的复杂问题,她就会不惮辛劳地为你详细讲述,仿佛她心目中最有意思的生活就构建在这些字母、符号、线路与程序的基础之上。当今中国软件行业流行的说法是,软件工程师与架构师是青年的工作,三四十岁还在编程序的人是落伍的,而媒体似乎也有意无意地强化了这一观念。但张虹的经历颠覆了这样的神话。
1995年,从兰州大学数学系本科毕业的张虹跟随公派赴美的丈夫来到太平洋彼岸。当时互联网在美国也是刚刚兴起不久,而张虹在国内仅仅接触过Windows3.1与Photoshop,在电脑与网络科技方面相当于毫无经验。但或许是美国的气氛激发了她的创新欲望,她发现自己对这一领域深感兴趣。由于是比较闲暇的编外人员,她便在纽约市中国学者交流中心做起了信息工作。但当然,这需要知识。
于是她开始流连于书店,每天叫一杯咖啡和几块面包,日复一日地读书,为的就是要弄明白究竟什么是网络。而这要从如何供线、拉网络、设置以及用什么语言来编程这些最初级的内容学起。从黑暗中摸索的张虹为这个单位建立了一套宽带网络。除了学术用途之外,这幢11层的大楼也提供旅馆服务,而从前台到后台,张虹为它建立了一套内部管理系统,然后将这套系统与互联网相连接,以便使外来人士可通过网络在此订房。之后她又建立了一套内部的订报系统。
但毫无疑问,这些还是太简单的初级功夫,一位业余的自学者可以胜任,但如没有系统的学院学习,要更进一步则难上加难。但已经三十多岁的张虹不愿意再因复习“托福”考试而浪费自己的时光,她想到了一个更聪明的办法。她直接找到了纽约州私立的佩斯大学的计算机学院院长,经过一番有策略的说服,成功地获许不经“托福”考试直接就读研究生,而据那位院长说,这样的事情在佩斯大学是没有先例的。
但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为了攻读这个课程,张虹半工半读,起早贪黑,付出了4万美元的学费,也背上了还贷的沉重压力。不过毕业后,她很快就在一家名叫NewMediaTechnology的公司找到了一个年薪7万美元的工作。在该公司的技术主管跳槽之后,张虹主动承担起了此人的工作职责,后来获升职为软件部门的主管,负责3个开发团队。
做程序并非一件轻松的工作,她的女儿也不喜欢整个房间里堆满的机器与整日埋头写程序的母亲,但她已选择了这样的生活。两年后,在一片挽留声中,不愿一直打工的张虹离开了这家公司。又辗转经历了几个职业后,她进入喜达屋酒店连锁集团(StarwoodHo-tels),负责为其在线酒店预订业务提供技术方案。同样是提供服务,这个工作距离SOA式的电子政务只有一步之遥——虽说她当时还没有想到会踏入这个领域。那件事带有一些偶然性。
DOIT
一天,一个机构打电话找到了她,告诉她有一个工作机会要她去做。这个机构有一个奇怪的名字DOIT,英文的字面意思就是“去做”。也许是受这个古怪名字的诱惑,张虹前往一试,后来她才发现,这是纽约市信息科技部(Department Of Information Technology)的简称。DOIT当时正在焦急地招聘有经验的设计人员,张虹无疑是一个很抢手的选择。不过,当她进入这个机构后,才发现虽然是做的是服务整合业务,但所处的却是一个很低的地位。
于是张虹发表了她的意见,整合业务要凌驾于所有项目之上方有意义,否则作为一个底层的项目难以发挥作用。且对于大项目而言,成功与否的关键往往不在于技术,而在于对不同部门的整合。这套理论说服了她的上司,又一直传达到纽约市长布隆伯格那里,最终让她所在项目的地位升了上去。
然后张虹继续提出她的观点与方案:一定要做一种现代的、各部门共享的服务整合。于是她再度获得提拔,从一名刚刚入职的普通程序师升迁为纽约市电子政务的首席架构师。布隆伯格为首的市政府大笔一挥,慷慨大度地为她领导的软件部门拨发了2亿美元的预算。与美国其他州的电子政务预算相比,这是破天荒的。
而同样破天荒的是,拜新的SOA平台之赐,纽约州居民开始享受极其便利的政府服务。警察每逮捕一个人,就会从警车里将逮捕信息输入系统,再进入警察局的服务后台,这些信息又会层层递交给监督部门和执法部门,并将反馈信息继续向下传输。而民众可以随时在网上搜索进度。
过去是各个部门有其内部的电子政务,但现在张虹领导的部门将它们统统整合了起来。在过去,公众有不少的抱怨。例如美国法律规定公民在遭到逮捕后的24小时里其家人应当得到通知,但由于各部门信息不畅、又往往依赖人工输入很多信息,常常致使通知拖延,引发民众提起的行政赔偿纠纷。有了这套系统之后,民众的抱怨减少,但要求也不断提高。目前,美国人已普遍认为电子政务就应当使用SOA的框架,而张虹领导的技术团队必须将这套服务进一步完善。
关键时刻
张虹的经历无疑是一段很特别的故事,而她仍有新的使命,就是把这一故事延续到中国。她的一个顾虑是,中国的电子政务建设可能正在重蹈美国的覆辙。美国现在要花费很多资金来整合已经建立的电子政务系统,而中国现在依然处于各个部门分别建立自身电子政务体系的阶段。张虹认为,现在中国的电子政务已经到了一个最关键的时候,因为政府各个部门已经建立了不少的信息资源,需要用一些规范将这些资源整合共享。中国不必走美国的弯路,应当一步到位,引进SOA的框架。但当然,这并非一个容易的工作。
她根据自己的经验判断,做这件事情领导层的态度是非常重要的。布隆伯格之所以愿意提供巨资在纽约市建立这一体系,与他自己在科技方面的职业背景不无关系——当技术人员向他阐释的时候,他能够理解这个项目会带来多么大的效果。而据张虹了解,佛罗里达州州长批准用于电子政务方面的投资仅为10万美元。“这连我们一个月的工资都不够,”她说。目前纽约州是SOA构建最完整的州,但美国的整体水平还落在欧洲的后面。而中国又如何呢?
企业方面的调查显示,许多公司的首席信息官尚不知SOA为何物。而在电子政务方面,北京东方永德软件公司总裁李星宇已经主持完成了多个国家部门级的重大信息系统项目建设,对此他颇有感触,他用“启蒙阶段”来形容中国目前的电子政务水平。国家各大部门建立网站,做一定的信息发布与资源共享,似乎就是当前中国概念里的电子政务。毫无疑问,这与欧美的电子政务理念,即尽一切手段促成为公民行方便的服务型政府,依然如霄壤之别。
李星宇正在与交通部协作,建立一套帮助普通民众判断出行路线的服务体系,可计算在一定的时点两个城市之间最快捷的行车路线。但对于电子政务的现状,他也满腹牢骚。这不仅使他的工作不便,而且有损国家的应急处理机制。他以今年初的雪灾为例,目前公路的信息归交通部门管,交通事故归公安部门管,天气情况由气象部门掌握,运输煤炭要经工业部门调控,运输蔬菜要经农业部门调控。灾害期间向北京运蔬菜一事,就要劳动几个部门召开会议,电视讲话,指令保障运输路线的畅通。如果用SOA架构,完全能够只用一个统一的应急指挥中心,但是这方面的工作仍然没有足够的推动力。
李星宇说:“领导人依然将这个事情放在技术层面看待,没有意识到利用这个体系可以解决许多原先通过行政命令文件无法解决的问题。”他预言,若是系统采用了SOA电子政务的做法,人与人的关系,人与政府的关系,政府的组织,企业的生产效益,企业之间做生意的方式,都能产生方方面面的变革。但也正因为这种透明化的变革可能切断一些上下级间的利益链条,所以推行起来举步维艰。“表面上大家都在呼吁,都强调电子政务、信息化,但私底下越到基层越不爱做。”
“但是我觉得,如果有一个有远见的管理者,他应该这么看问题:任何一项改革都会牺牲一部分人的利益,但在大局上最终是有利的。”张虹依然保持着她一贯的乐观。但似乎一位北京的艾丽斯要像纽约的艾丽斯那样轻松地开一家美甲店,仍然是一件遥远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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