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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篇连载 > 第十一章
作者: 安齐名 人气: 日期: 2005/2/21 0:08:22
绿色的草原一望无际的平展着,舒缓的和天地融为一体,海拔1200米的山上,天都成了青色,空气清新的几乎让人可以感觉到游离着的氧原子。
十几只塔尔羊漫步在这里,这是它们的世界,没有人烟,没有汽车马达的轰鸣,它们走起路来的脚步似乎都那么悠然自得。
然而,可惜的是它们不知道,200米外,正有只黑洞洞的枪口瞄着它们。
“砰。”
羊群受到了袭击,向四处逃窜开,为首的一只已经跑不了了。轰然的倒在地上,颈部汩汩的流着血。
“Wonder ful shot, Goodboy(打的准,好孩子)。”
老Jason象个孩子一样连蹦带跳的跑了过去,他的儿子跟在后面。
我站起身,Fanny跑了过来帮我拂去身上的尘土。
“你杀它的时候紧张吗?”Fanny蹲在羊旁边,看着被血染红了的青草。
“不。”我耸了耸肩膀,“我倒怕打不到它呢。”
Jason兴奋的表情让我很是高兴,我们已经在山上晃悠了两天了,终于在今天下午才有了斩获。
在新西兰,塔尔羊是一群很贪吃的动物,为了保护自然的植被,所以新西兰政府每年都会鼓励猎人们站出来消灭一些羊,然后给予他们补贴。Jason的父亲就 是这样一个狩猎的人。老Jason没有正式的工作,20年来一直过的是一样的生活,坐着他那破旧的吉普车,带着他心爱的猎枪,在山里转来转去,寻找着每一 只塔尔羊出没的地方。
我想他一定已经熟悉了这山的每个角落,所以他才毫不犹豫的带我来到这里。他告诉我中午有羊群在下面的水洼喝水,喝完了一定会上来路过这里,我要做的只是等待。结果第一天我紧张得打歪了。今天才真正的体会到了杀手的乐趣。
“照张相片吧。你穿这身好帅。”Fanny拿起了相机。
我和Jason互相搂着肩膀,踩着我们的猎物。
我想我一定很神气。一身牛仔装,歪戴着遮阳帽,宽边的墨镜和微微咧开的嘴角,一杆猎枪背在背上——典型的新西兰狩猎一族。
回家的路上是我开的车,Jason一直在后座上抚摩着那只羊,他告诉我这是他今年打到的最大的一只羊,而且羊毛的颜色非常好,回去可以做一个很好的装饰品。
灰黄色的吉普车里,四个满载着喜悦的人带着胜利品,走在回家的路上。
Jsaon的家就在山林的脚下,自家搭的木屋,很结实,而且防雨。虽然外面看上去很简陋,可里面却现代的很,看不出和我们住的hotel有什么分别,现 代化的家庭用品一应俱全。特别让我着迷的是他家屋子后面还有个小的飞机库,里面停着一架直升飞机,我听小Jason说,这是他爸爸10年前买的,平时常常 用来打猎。因为有的时候在路上等不到羊群,就要用直升飞机飞到它们的头上,把它们吓到猎手埋没的地方去。
我看到飞机库的墙上挂着两只巨大的羊头,已经制作成了标本,似乎在向我书写着老Jason20年狩猎生涯的传奇。
我坐在飞机的机舱里,想象着Jason年轻时驾驭着着它的样子,一定帅气的很。
在南岛已经玩了10几天了。只有这两天的狩猎生活才让我真正的体会到了乐趣,逃离了奥克兰那种让人窒息的空气,我突然发现了自然的可贵。
没有纷争的世界是难得的。然而在这里,我找到了。
我想Fanny是对的。大海真的该来这里玩几天。
“吃饭了。”Fanny过来叫我,“你在这里想什么呢?”
“我真想一辈子生活在这里。”我跳下飞机,看着远处连绵的山脊,自然的美让我突然感觉到了词汇的贫乏。
我形容不出来。
“呵呵。”Fanny笑了,“人都是不满足的。要不然Jason怎么会把他的儿子也送到奥大去读书。”
“还是钱钟书的话经典啊,站在围城里的人想出去。站在外面的却还想冲进来。”
“什么?”Fanny一脸的困惑。
“没什么。”Fanny这样的香港孩子,是不会读到这样的东西的,我把她搂了过来,“你信不信,在这里生活,一定会很长寿的。”
“呵呵,”她笑着在我脸上吻过,“长寿有什么用。象Jason一样,无非就是再多打上几年羊,过的还是一样的生活,你不过是刚来,有种新鲜感罢了。”
“还是不一样……在奥克兰,太累了。
“那你去做只塔尔羊好了。”
“哈哈。那多危险,每天都有枪口对着我。”
我们俩开心的笑了。是发自内心的开心,我已经很长时间感受不到了。
晚饭是具有浓厚新西兰特色的露天烤肉,Jason熟练的叉着肉,在火上翻动着,嘴巴也没闲着,大声的唱着歌,歌词我听不懂,但那豪放的气概却能感受得到。
烤肉的火苗象篝火一样照亮了每一个人的脸,我和Fanny,Jason象孩子一样跳着不知道名字的舞蹈。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每个人被迫着发出最后的吼声……。”
“What’sthatsong(那是什么歌?)”Jason正唱的起劲,被我突如其来的吼声吓了一跳。
“Chinesenationalsong(中国国歌)”,我继续着喊着,“起来,起来,起来。我们万众一心冒着敌人的炮火,前进。冒着敌人的炮火,前进。”
“Haha.goodsong。(哈哈。不错)”Jason也随着调儿和我一起吼了起来,“前进前进,前进进。”
“你们再这样喊下去,明天整个山里的塔尔羊都会被你们吓跑的。”Fanny端着啤酒走了出来。
“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真爽。”我举起酒瓶。
“Whatareyousaying?(你刚刚说的是什么?)”Jason切下一片肉递到我的盘子里。冒着香气的肉,上面的油还在滋滋的响着,里面泛红的血丝勾发起了我潜在的欲望。
“Cheers。(干杯)”我冲Jason端起瓶子。
“Cheers。”
山里的夜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安静。月亮爬上头顶的时候,耳朵里被四处传来的鸟啼虫鸣塞满了。我和Fanny脱了鞋,把脚丫放进凉凉的溪水里,躺在岸边说着悄悄话。
我想起了那天晚上和大海在piha的样子。
我现在有足够多的理由来体验大海当时的心情了,夜里的piha才是piha,我和Fanny曾经不止一次的在白天去那里玩,然而我们得到了什么呢?沙滩 上堆砌着各种肤色的人,吵闹的凌乱盖住了黑海滩的美丽,我们光着脚丫踩出的痕迹,还有那个Fanny精心用沙砌起来的小城堡,也在第二天荡然无存,摩托艇 冲刺时的快感,海浪拍打在身上的刺激,只是用100钮币买来的无聊。
这个夜晚才是最浪漫的,用多少钱也买不到的浪漫的夜。
可惜我们在南岛,这个夜晚不属于奥克兰。
“Fanny!”我轻轻的叫着怀里的Fanny,她一点动静也没有,想只听话的小猫睡在我的怀里。
“恩?”她抬起头,盯着我。
“让我抱抱。”
我躺在了草地上,那么柔软,象床一样的舒适,Fanny柔软的身体顺着我的胸部爬了上来,划过的地方给我带来一丝快感。
我们吻着,开始除去对方的衣服。
做爱在我们的生活中,就象吃饭一样的平常,然而今天我却感受到了一种平时不曾有过的异样。
Fanny的眼睛里,我看到我自己的眼神。很专注的那种,完全不象是一个已经完全勃起的男人应该有的那种迷离。
在这样的夜里,我们突然好象都变成了不喑世事的孩子。
Fanny低下头,从我的额头,脸颊,嘴唇,下巴,一直吻了下去。很慢的很轻的吻,让我浑身瘫软。
这是我们唯一的一次安静的做爱,我们静静的抚摩着对方,亲吻着对方敏感的地带,我慢慢的进入,慢慢的扭动着我的身体,我看到Fanny皱着眉头,呼吸急促的她今天没有一丝的呻吟,甚至在高潮的时候Fanny都没有叫出来一声。
我想我们都迷恋上了这曼妙的夜晚,谁也不愿意破坏它的宁静。
当我射尽了最后一滴精液,Fanny的身体倒了下来。
长长的头发贴在我的脸上,我的怀里,一个汗津津的身体,温度正在慢慢的消散。
我终于明白了,其实我和Fanny在一起要的就是这样的依靠。
也许小凡会不嗤我们的感情,也许这根本算不上是一段真正的感情,但我突然发现,只有Fanny的身体切实的和我贴在一起的时候,我才能找到自己。找到自己的灵魂。
“Fanny?”我拍了拍她的脑袋,“把衣服穿上,会着凉的。”
“不。”她任性的把头埋进我的怀里,“你抱着我,我就不会冷了。”
“你为什么会来新西兰?”她贴着我的耳朵,问我。
是啊?我为什么会来新西兰。如果现在让我回答,已经不在懵懂的我,答案还会是那样吗?
“Fanny,你知道吗?我那个时候想出国都快想疯了。当初如果只给我一个机会,我都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奥克兰,但是……现在……哪怕给我1000个机会,我也不会再来这里。”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我摇了摇头,在无数个夜里,我想家,我想念爸爸妈妈,我想念着每一个在国内的朋友。然而透过奥克兰美丽的紫色的夜空,我一次次的失落。 我曾经着魔了一样的想改变着我身边的环境。但我做不到。我要走,离开那个环境,我努力,我为自己年轻的梦拼搏过,然而到了最后我还失败了。就象大海说的那 样,美丽的夜,美丽的piha,让人目眩的Skycity,让人的生活变的疯狂的奥克兰不是我的,我的身边还是有黄皮肤的人在走来走去,我的耳朵里还是熟 悉的你妈的。我看到的还是一个魑魅魍魉的现实世界。我非但没能走近我心中的那片净土,反而踏上了一个让自己心碎的地方。
我的梦止步在奥克兰,我的处男生涯也在这里画上了句号。我无法再象一个小孩子一样找父母撒娇,我无法再找到高中和大学那些狐朋狗友搅在一起快乐的聊天,尽管我能看到南半球的月亮,可它却和北半球的那个没有一点分别。
从前,我会为Liverpoor的每一场胜利激动的晚上睡不着觉。然而现在,却用着自己最心爱的球队输球赚来的大把美金做着我不愿意做的事情。
我知道为什么我时常留恋于奥克兰的夜了。因为我的眼睛里已经有了一层灰色……只有在这漆黑的夜晚,看到的东西才不会变色。
“你呢?你为什么会来新西兰?”我看着Fanny。
她吃惊的看着我。
我知道她惊讶于我的呓语般的沉思。
“Michael,其实……我骗了你……”Fanny离开了我的身体,静静的坐在水边,光滑的肌肤在月色下,洁白如雪。
我和Fanny在一起的时候,从来没有现在这样,很认真的听过对方的倾诉。我不知道她的过去是什么样子,不知道为什么,我也一直没有过一点想知道的意思。
所以现在她说骗了我。我竟丝毫不觉得诧异。
“和我说说吧。”我取过她的衣服,披在她的身上。
“其实我来奥克兰,已经一年多了。”Fanny扭过头,幽幽的眼神里,让我看到了一层熟悉的灰色。
“我在中文大学修的是政治专业,毕业的时候正好是香港经济最萧条的时期,换了三家公司都没有合适的工作。我心灰意冷,才来到了奥克兰。”
“为什么要来这里?”
“这里比较便宜。我本来想去英国,但是太贵了。”
“你家里人支持吗?”
Fanny把头扭了回去,我看到她的肩膀在轻轻的抖动,我把她柔弱的肩挽了过来,才发现,她已经泣不成声了。
原来Fanny父母早在她还未懂事的时候便已经离婚,她和一个哥哥,父亲,爷爷奶奶住在一起,5个人生活在九龙何文田的一个不到60平米的陋室里。 Fanny的父亲是建筑公司的卡车司机,微薄的工资仅仅够付房租的。而且一个整日消磨于劳累的工作和酒精中的男人,那种粗暴对于一个弱小的女孩来说,是足 够恐怖的。
“我从上学的第一天起就再也不愿意回到那个家去,”Fanny在我怀里,抽泣着,“我讨厌那个家里的一切,我讨厌九龙上空每天污浊的空气,拥挤的地铁,讨厌那里乏味的生活,香港太小了,小得让我熟悉到觉得恶心。”
“我从踏上奥克兰的第一天起,就没再想到要回香港去。”Fanny看着我,坚定的说。
“其实这里也一样,虽然这里有更蓝的天,更绿的原野,更广阔的天地,”我叹了口气,“可这里的肮脏,黑暗,阴险,狡诈只不过是被表面的洁净掩盖起来而已。”
“Michael?”
“恩?”
“你会不会也觉得我也是被表面的洁净掩盖起来的人……”Fanny的声音有些发抖。
“不。”我很坚定的摇了摇头,“不管什么时候。你都是我的Fanny。哪怕你骗我。只要你不是想害我。我都不会怪你的。”
“那……”Fanny咬了咬嘴唇,“如果我做出了对不起你的事情呢?”
“除非你爱上别别的男人,爬到了他的床上去。”
Fanny捂住了我的嘴,“我不会的。我不会那样。我真的喜欢你。真的。”
我苦笑着拿开她的手。Fanny的样子让我又想起了小凡。一样的天真,一样的用真切的眼神看着我,一样说着我会爱你之类的话。
我想起来我曾经问过成亮大海的事情。我一直都很想知道大海在新西兰这三年多,为什么没找个女朋友。
“海哥是很现实的人。”
当时我还很傻的问现实是什么意思,我想也许我还象一个传统的中国农民那样,把现实当做是一亩地,三分田,老婆孩子热炕头。
“这世界还有什么比挣钱更重要的事情啊。”我想起我和Fanny走前,大海笑呵呵的说的这句话。
从成亮那里我知道,现实就是占有自己需要占有的东西。
钱是第一位的,因为你永远无法占有足够多的能让自己满足的金钱。
“那么爱情排在第几?”我问成亮。
“爱情?”他不屑一顾,“爱情是最他妈没用的东西。什么是爱情?还是海哥说的好,男人占有女人和女人占有男人都叫爱情。在奥克兰,第一不能相信的人是律师,第二就是女人。”
成亮和大海都是一种人,他们为了自己的需要可以放弃任何东西。成亮曾经告诉我大海各种肤色各种国家的女人上过床,黄色的,白色的,黑色的。日本的,印度的,新西兰的……
“他连毛利都不放过?”
“毛利瘦的也挺好看。”成亮当时的笑让我现在还记忆犹新。
大海曾经和我说过,我最大的错误就是固守了一个孟小凡3年,他说只要有了钱,什么样的所谓的爱情都有了。区别只是时间。
“你认为我和孟小凡这三年时间值多少钱?”
“你觉得值多少钱呢?”大海揶揄着问我,“不是时间越长越值钱,我操个日本妞能挺上半小时,白人就只有5分钟,可日本人不用花钱,白人就得扔出去几百纽币,你说哪个值钱?”
我不知道究竟我和大海谁说的对。虽然他的话听起来那么脏,可却不是没有道理。
我现在只知道我没有爱情可谈了。当一切都过去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一个人这一辈子,只能谈一次恋爱,当它结束的时候,剩下的才是爱情。
我已经失去了小凡,我不能再失去Fanny。
“我爱你。”
我把Fanny紧紧的抱在怀里,好象生怕她忽然消失在这能噬人的黑夜里。
“Micahel……”她的眼泪滴在我的手上,竟有一丝灼热。
“Fanny,别哭了。”我替她抹去泪水。
然而泪水冲开了我的手。
“Michael,答应我好么,不管出了什么事情,你千万不要甩下我……”
我愕然的看着Fanny。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说。
“你……”
“答应我好吗?”
“我……答应你。”
Fanny的最后一滴泪滴在了我的心头……
很重很重……
因为她扑进我怀里的时候。我听到她喘息的告诉我。
“Michael……我怀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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