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OMAS GIBBONS-NEFF, NATALIA YERMAK
2022年3月31日
乌克兰东部古利艾波列,居民们在一栋受损的公寓楼外生火取暖。这个小镇曾经居住着大约1.3万人,现在它的死亡速度比其他乌克兰城市慢得多。乌克兰古利艾波列——天空乌黑,在即将进入午夜的时候,炮击开始了。手机信号塔断电。流浪狗在深夜狂吠。
古利艾波列没水没电。在黑暗和漫长的静寂中,焦急地聆听着电子钟发出的滴答声,或是寒风中敞开的栅栏门发出的嘎吱声,直到下一次爆炸在附近某个地方响起,震得窗户哗啦作响。连身体里的骨头都在颤抖。
然后再来一遍。再一遍。刺耳的啸叫,紧接着是一声巨响。有时炮弹会越来越近。有时越来越远。爆炸在几个小时后可能就完全停止了。但在乌克兰东部前线的这个小镇,近一个月来每晚都是同样的过程,每晚都会带来同样的问题:下一枚炮弹将落在哪里?
纳塔莉亚·弗拉基米罗夫娜隔壁的房子被毁时,她正在家里。
“这就像是活在一部恐怖电影中,”周一,64岁的卢德米拉·伊夫琴科裹着厚大衣泪流满面地说道。在镇医院地下室深处,她坐在油烛旁,身体被震得前后摇晃。她和邻居们现在住在那里。
哈尔科夫和马里乌波尔等乌克兰城市遭受着猛烈轰炸、巡航导弹袭击和步兵推进的蹂躏,而曾经居住着约1.3万人的小镇古利艾波列的死亡速度要慢得多。
该镇位于马里乌波尔西北约90英里(约145公里)处,位于顿巴斯地区的边缘,可能会落在俄罗斯未来在东部进攻的路径上。俄罗斯国防部周三表示,它将集中在东部地区开展行动。
古利艾波列位于乌克兰东部地区一些重要通道的交汇处,极具战略意义,它被俄罗斯军队和分离主义势力呈半月形包围。这些军队满足于炮轰小镇,而不是占领它,军事分析人士表示,这可能是因为他们尚未有足够的资源。
在古利艾波列,社会工作者等待领取分发给残疾人的食物和援助。
这块飞地在不断缩小,居民人数现在已经减少到大约2000人,他们陷入了乌克兰和俄罗斯军队之间的炮火决斗之中,房屋、公寓、市场、餐馆和卫生诊所逐渐被摧毁,人们被迫逃离,或躲到地下,或死去。
对于还在那里的人来说,古利艾波列的战争始于3月2日:停电的那一天。随后停水。
古利艾波列被连绵起伏的小麦和向日葵田环抱,盖丘尔河将其一分为二,它看上去与苏联时代最常见的小镇并无二致:简朴的房屋和低矮的公寓楼,绿树成荫的宽敞街道,也许在另一个时代,非常适合在下午骑自行车出行。
3月5日,俄罗斯军队在短暂进入该镇后被击退。人们曾经用来售卖蔬菜和其他商品的摊位已经被毁得差不多了,这些林立的空置摊位提醒着我们这里竟然曾是一个真正的城镇。现在,一大片建筑物空空荡荡,窗户破损,屋顶也没了,住着的流浪狗比人多。
古利艾波列位于乌克兰东部地区一些重要通道的交汇处,极具战略意义,它被俄罗斯军队和分离主义势力呈半月形包围。
当地官员说,大约有十几名平民死于交火,其中包括在围困期间心脏病发作的人。
“每天都有炮击,”古利艾波列61岁的教师塔季扬娜·普利森科说。
每天早上,人们都会走出家门和避难所,查看损失情况,并给邻居打电话,看看大家是否安然无恙。谣言猖獗,虚假信息也是如此。其中一个谣言是,一名当地人因帮俄军标记目标而被抓,后来被绞死。没有人能说清楚这究竟是真是假。
“我们仍然无法理解这样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我们认为明天出去时一切都会和以前一样,”伊夫琴科在她住的地下室里说。“可是回不去了。”
古利艾波列避难所的一名女子。镇上既没有电也没有自来水。
目前,一小队乌克兰领土防卫兵在古利艾波列巡逻。疏散民众和提供人道主义援助的工作落在了市议会大约10个人的肩上。他们重新启用镇上的校车运来食物和水,并把急于逃离炮击的人们带出去。
57岁的公交车司机谢尔盖·布罗夫科矮小结实,长长的鱼尾纹延伸到脸的一侧,他开校车还不到一年,战争就到达了该镇。现在,布罗夫科开着陈旧的五十铃巴士前往扎波罗热市,装上人道主义援助物资:一箱箱面包、一罐罐炖牛肉和水。然后,长途跋涉数小时回到古利艾波列。
“每天都有炮击,”61岁的教师塔季扬娜·普利森科说。
“我从来没想过会发生这样的事,”布罗夫科周一开车前往古利艾波列时说道。这是他自战争爆发以来第七次前往那里。他驾驶着大巴,行驶在乌克兰农村地区常见的坑洼道路上,为了驶过因过度使用和年久失修留下的较大坑洞,他只得减速,有时几乎停下来。
“甚至在我的噩梦里也没有。”
从扎波罗热到古利艾波列的道路开始还比较正常,除了有军事检查站和水泥路障外。但整个城市的海报是一种奇特的组合,显示出不久前城市生活的样貌,以及现在扎波罗热城外的景象:在音乐会和麦当劳的广告之间有一些广告牌,告诉路人应该用燃烧瓶瞄准俄罗斯坦克的哪个部位。
古利艾波列将该镇的校车重新用于运送食物和水,以及希望逃离炮轰的民众。
随着古利艾波列越来越近,车辆渐渐稀少。沿路的小城镇显得格外封闭,几乎像是废弃的电影场景。乌克兰的检查站由年轻人和老人把守。新挖的战壕蜿蜒而行,远离大路,以新砍伐的木头和机枪阵地加固。当古利艾波列进入视野时,布罗夫科已经经过了几处新近设置的标牌,上面写着:地雷。
“我昨天把父母疏散了,”他说,他们所在街道上的一所房子最近遭到了炮火的袭击。他还说,就在几天前,他得等着俄罗斯人的炮击结束后才能进入古利艾波列,当时他的大巴上还装了将近500磅(约227公斤)的土豆。
周一晚上,布罗夫科把巴士停在市郊,骑着自行车回到岳父家,在那里过夜,然后第二天早上把疏散人员装上车。他的邻居一周前逃离,留下了他们的小狗,所以这位校车司机变成了疏散员和运输员,此时又变成狗保姆,他喂了小狗一些面包,将闹钟调到早上5点45分,然后就睡觉了。
57岁的校车司机谢尔盖·布罗夫科在邻居家中,这里前一天晚上被炸弹炸毁。
周二的日出时分非常寒冷。炮击在凌晨4点左右停止,转向远方的另一处前线热点。布罗夫科从巴士上卸下了一箱箱牛奶、水、面包和其他物品,交给一群志愿者,然后他开往几个街区之外,去接当天的撤离者。
大约40人将被送到扎波罗热,在那里他们将被登记为流离失所者。一些人会被安置在学校宿舍和体育馆,或者与朋友和家人住在一起。还有一些人会离开这个国家。联合国难民署的数据显示,自2月24日俄罗斯入侵乌克兰以来,已有400多万人逃离乌克兰,650万人在国内流离失所。
布罗夫科校车上的十几名乘客大多数是妇女和儿童,他们离开古利艾波的原因都很相似:炮击越来越严重,越来越近。实在无法忍受。
60岁的瓦莉娅和孙女莉拉(右)离开了小镇。
周二,他们悄悄地登上黄色的校车,有些人泪流满面。一个女人向她的焦糖色小狗阿斯雅告别,因为撤离者不允许携带宠物。另一名60岁的女人瓦莉亚要带孙女去和她的儿子团聚,之后离开乌克兰南部。孙女问她们要住在哪里,祖母撒了个谎来安慰她。
“去迪拜,”拒绝透露姓氏的瓦莉亚说。“那里的海是蓝绿色的。”
45岁的科斯蒂廷·科皮尔是医院的一名外科医生,也是当地领土防卫队的成员,他说,巴士离开古利艾波列后不久,炮击又开始了,持续了一整天。乌克兰军队在晚上进行了回击,留在镇上的人做了他们每天晚上都要做的事:倾听并等待下一次爆炸。
“所有人都活着,”他报告说。
房屋、公寓、市场、餐馆和卫生诊所逐渐遭到摧毁,人们被迫逃离,或躲到地下,或死去。
Thomas Gibbons-Neff是时报喀布尔分社社长,此前是一名海军陆战队步兵。
来源: 纽约时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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