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太井蛙
因為鳥的喉管沒有括約肌,它唱起歌來有點象使用簧片發聲的樂器。居於都市也能聽到鳥叫,但是因為市聲嘈雜干擾,這些嗚唱都顯得似乎想要竭力蓋過人聲鼎沸,車馬喧鬧。總有點不得自由發揮的無奈。
開車離開奧克蘭來到奧卡雷卡湖,就為了更清晰也更自在地聆聽鳥兒放聲歌唱。
這里的鳥分兩類,一是水禽,二是林鳥。
看似水陸有別,互不相干。但在湖畔棧橋上坐上片刻,便從禽鳥和鳴中聽出呼應對唱的趣味來。
生物聲學家把鳥叫界定為「歌曲」(Song)和「呼喚」(Call)。
鳥叫是一種表達的「語言」、或者說是「音樂」。吳均在〈與宋元思書〉就吟哦道「好鳥相鳴,嚶嚶成韻。世界上有許多人沉迷於解讀鳥語,夢想邁過這道自然和生靈之間的音律橋樑。
已是晚秋,湖區眾鳥大多北飛,只有極少鳥禽留下過冬。此起彼伏的鳥嗚在空曠開闊的水天一色之間,顯得愈加清越嘹亮,甚至帶有一絲悲涼。
許多鳥類愛好者在網站上發佈奧卡雷卡湖觀鳥記錄,何年何月有哪一種鳥在此留踨,還附有鳥叫錄音。我喜歡在來這里之前,聽聽這些錄音。光從叫聲就可以分辨有的鳥乖戾乏味,而有的鳥卻天生多情,柔腸寸斷。
這里嚴禁犬隻進入,湖上卻傳來一陣狗吠,其實這是一種叫Pied Stilt的鴴鷸的惡作劇,它的叫聲跟狗吠一樣。Pied Stilt羽毛黑白兩色,有一雙粉紅色長腿,喙又長又細。這些特徵使它成為捕魚能手。
而棕色的加拿大鵝排成V型隊列升空之後,會發出喇叭一般的宏亮嗚響,似是向大地告別,開始跨越大半個地球漫長而艱苦的萬里飛行。
羽毛紫黑的紫水雞邁著紅色的大腳,在水草淺沼間低頭覓食,它發出的聲音大到嚇我一跳.聽說在夜里它只發出單音節的叫聲,很象半睡半醒夢囈。
對於水禽的聒噪,林鳥回應了。
林間草地上,羽色黑白相間的喜鵲唱出令人著迷的歌,宛若交響樂隊中的長笛啁啾。
一隻隱藏密林之中黃眼黑羽的黑鶇也以俏皮的口哨聲加入了合唱,如果成群,這種鳥能演唱豐富多彩的頌歌。這種鳥跟八哥長得很像,只是黃眼環更漂亮一些。
綠得帶青銅光澤的杜鵑以不同的口哨聲与黑鶇爭鳴,有時快速重复上升,然後又緩慢下降,鳥類學家說這是一種領土的宣示以及短語訊息。
待到真正的歌手登場,其它鳥兒的鳴叫統統變成沉悶的前奏。能唱三百多首歌的Tui鳥,因為喉嚨上兩個卷曲的白色簇毛,被香港人稱為「煲呔鳥」。它藍紫綠三色的羽毛,有著眩目的虹彩,使它更象身披華服出演的天皇巨星。除了千迴百囀放歌,Tui鳥有時也幾可亂真地咳嗽、咕嚕甚至喘息。
幾隻Tui鳥在檞寄生叢中來了一回小組唱,眾鳥俱寂,彷彿正与我一起聆聽這片天籟。
聽畢水陸兩方對歌,不得不承認在自然音律的天份上,水禽遠遜於林鳥。
早年毛利人在湖畔種植蕃薯,此地因而得名「甜食之湖」。他們離開之後,湖區濕地成為禽鳥天堂。每年春季來此棲息繁衍的禽鳥不計其數。尤以黑天鵝居多,在沼澤的草堆中,不時可見剛出生的小天鵝探頭探腦好奇地張望,他們的長輩則發出嚴厲的警告,其聲極為粗獷刺耳。春天的甜食之湖眾禽戲水飛撲,群鳥歡唱爭鳴,熱鬧堪比農貿集市。
我還是喜歡在深秋來,因為有足夠的清靜,雋永之聲往往來自亘久的寧靜。再者,湖光山色或顯簫疏孤涼,此時的禽嗚鳥語卻流淌著豐碩成熟的意韻。因為它們知道,寒意雖已漸濃,但冬天一旦來臨,春天也就不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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