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一生,都在为“认知”买单

编辑精选 读者文摘

文/冯唐

1. 

财务自由,作为一个词语,一直被我周围的人谈论,似乎它是另一个更模糊词语的重要组成部分,那个更模糊的词语叫“安全感”。
检点四十岁前,我似乎很少盘算我挣了多少钱、净资产是多少、达到财务自由还需要多少钱。
四十岁前,我还带着我学医时的理念:我是一个手艺人,把手艺修到顶尖,自然会有口饭吃。
当被年轻人逼问职场经验时,我反复强调的也是,三十五岁甚至四十岁之前,找工作第一看跟着谁能学到什么,一定不要看薪酬,薪酬能随行就市、基本符合市场常规就好。
站在生命的中点看生命的终点,财务自由到底是什么?
先摸底线:一个人要想基本像个人样儿地活着,需要多少钱?我的结论是:真不需要太多。
有了财务自由,没必要再为稻粱谋了——如果自己乐意,干点让自己爽的事儿,这个事儿应该还能给你点收入;如果自己不乐意,那就待着,你就会有大把的时间。
我要是有了大把的时间,基本像个人样儿地活着,就真不用花太多钱。
反正只要不出席活动或者开商业会议,衣柜里的旧衣服应该够穿两百年。
我爱吃煎饼,楼下有个煎饼摊儿,各种奢华煎饼配料、加料组合几十种,加蛋加肠加辣条的最高级煎饼十五块一套,这样,吃完全部煎饼套餐组合,一个月就过去了。
另外,还可以不吃饭或者少吃饭,听说断食和轻断食都是上流社会永远的时尚。
我从来不买股票,很早就买了房子。
我问过一个建筑师朋友,一个人到底需要多少平方米的空间就能像个人样儿地生活?他说,十二平方米。
没了那些必须准时到、准时开始的会议,也就没必要配专车、配司机了,五公里内快走,十公里内骑共享单车,二十公里内打车或者乘地铁,二十公里之外考虑一下是否真的一定要去。
有了时间之后,各种极致享受都可以负担了,比如找个没霾没风的天气去护城河边跑十公里,比如不计时间长短地看闲书,比如不上闹钟午睡……



2.

再探上线:一个人可着劲儿地花,需要多少钱?我的结论是:没数,但是真没必要。
欲戴皇冠,必承其重,绝大多数人的脖子没那个负重能力。
比如只穿迪奥定制,比如用曜变天目盏喝茶,比如用北宋的汝窑梅瓶插花,比如天天焚奇楠香,比如红酒只喝罗曼尼·康帝或者比自己年纪大的拉菲和拉图,比如天天吃鄂然捏的寿司和雪崴炸的天妇罗。
比如每天醒来在床前看到一幅不一样的常玉或者赵无极的画,比如常年住在一个有五百多年历史的古堡,比如开一辆全球只有十辆的限量版跑车,比如第一批(如果不是第一个)去月球、去火星旅行。
人类的基因编码很奇怪,有相当的自限和自毁设置。
除非是古往今来屈指可数的混蛋,如果一个人真的这样生活,很有可能内心慌乱,自己都忍不住怀疑,凭什么配得上这种生活?
自己都忍不住幻想,这么过下去,劈自己的雷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何况,用价值上千万的建盏喝茶的人很可能说不出建盏的美,天天喝康帝的人很可能分不清罗曼尼·康帝的真假或者不理解顶级红酒真正的妙处,天天吃鄂然或者雪崴很可能比天天吃各式煎饼套餐更容易让人厌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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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住古堡的一个房间却要操心整个古堡的供暖和安保,跑车从启动到时速一百公里只用了不到两秒却吓倒了好几辆北京街头的电动单车(尽管他们无照逆行,你撞到他们,你还是要负全责),在从月球或者火星回地球的途中,你乘坐的第一代飞船很不幸地出了第一代飞行器常出现的引擎故障。
这样想来,财务自由在极大程度上其实和财务无关,还是和一个人的心智洞明不可避免地纠缠在一起。
我现在有财务自由了吗?我摸了摸脑子、摸了摸心,还是不能确定,就像我不确定我是否有了其他自由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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