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太井蛙
南奧小鎮Pukekohe,其名在毛利語中,Puke就是小山;kohe則為當地一種原生樹。不過現今在那一帶起伏綿延的丘陵上,已經絕少見到Kohe樹叢。在這片紐西蘭最肥沃的土地上,遍佈着英國、愛爾蘭東部的阿爾斯特人、毛利人、印度人還有華人以及他們的後裔經營的農場。無數精耕細作的田隴在沃野上,留下一道道色調迴異而非常整齊的線條,繪寫出農夫眼里最令人心花怒放的大地拼圖。
這里出產紐西蘭最著名的Pukekohe Longkeeper洋蔥。此乃一位Pukekohe 種植者 John Turbot在一百年前自行研發出來的特有洋蔥品種。這種味道濃郁、結實的烹飪洋蔥,具有金黃色的外皮和白色的肉,在日本与歐洲頗受青睞,每年為紐西蘭帶來數億收入。
Pukekohe有一條「五山步道」,長度約為「半馬」,其名源於環繞該鎮的五座小山,由此可窺小鎮地貌之一斑。
跟英國本土先有農場繼而出現村莊,再發展成小鎮恰恰相反。普奇柯希跟紐西蘭其它小鎮一樣,先有鎮才後有村。在1880年建立時就已經是一個定居地。許多移民以此為中心,再由近及遠開拓土地,建立農場。
要了解這個國家的歷史,最好不要錯過這些小鎮。
因為一戰前夕,紐西蘭在很大程度上就是一個由鄉村小鎮或村莊組成的國家。一直到上世紀六十年代末,都是紐西蘭小鎮的黃金時代。
它們不單止是農業服務中心,還有商會、教會、學校、郵局、診所、證券交易所和銀行。許多小鎮都有旅館、餐廳、酒吧、戲院、運動場、俱樂部和公園,本身就是一個多功能的微型城市。
普奇柯希也一樣曾經輝煌過。不過幸運的是,她迄今仍未頹敗衰落。
除了農場種植,乳制品及綿羊養殖,該鎮還是一個人口密集區的服務及配送中心。并且有黄油及奶粉製造、蔬菜加工、混凝土產品、農具、細木工製品以及一般和精密工程的製造。
其它紐西蘭小鎮為了吸引人氣,不得不巧立名目豎起巨大的圖標。Ohakune 有一根 9 米長的胡蘿蔔,Paeroa是巨大的檸檬水瓶,Riverton有鮑魚,圖朗伊則是一條虹鱒魚,但普奇柯希却始終沒有擺出一隻大洋蔥。
恰恰相反,它正在為應付不斷湧入置產的奧克蘭人大傷腦筋,新房子正与舊農場爭地。很可能用不了幾年,這里就會變成跟奧克蘭一般繁華的鬧市。象我等有懷舊感的訪客,想再在鄉村小鎮享受「舊紐西蘭」式的寕靜,就不太可能了。
歷史上普奇柯希曾經很「白人」。
一百年前華人与印度人洋蔥種植者的成功,對歐裔種植者造成競争威脅。當地白人遂在1926年成立「紐西蘭白人聯盟」,宗旨是限制亞裔移民權利。聯盟致函全紐二百多個機構,要求支持「白紐政策」。得到一百六十個機構以及戈登‧科茨總理的支持。
一直到1950年代,華人、印度人、毛利人不得進入該鎮理髮店、私人酒吧和電影院的好座位。
1963年,一位名叫Rai Wai Ching的華人洋蔥種植者參加議會選舉,在候選人會議上,他勇敢地抗議自己不能享受酒吧服務,只能買到電影院樓下不太舒適的座位。事後Ching受到要炸死他的死亡威脅,要出動警力予以保護。不過這位勇敢的華人農夫的抗議,逐漸改變了鎮民的態度,他和其他華人從此能夠自由進出酒吧,并且可以選擇自己的座位看電影了。
不知道是否受這段傷感歷史陰影的左右,在街頭两次向白人婦女問路時,都覺得回應中都有一種隱隱約約的冷峻。
記得在上世紀三十年代到六十年代,紐西蘭各地小鎮的居民紛紛剪除了家門前的樹墙,讓他人得以欣賞自家的房子与花園。之所以這樣做是因為道路鋪蓋瀝青之後,無須再以高高樹墻阻擋飛揚的塵土。然而人們心中阻隔彼此信任与相愛的偏見、觀點或理念的籓籬,却仍然存在,它讓我們失去了許多与其他人同樂分享生活中美好的東西的機會。
我們之中很多人就困在這道自我築就的籓籬里,永遠無法走出來,做了自己的囚徒。
在國王街盡頭畫了一張水彩速寫,一對在鎮上度過了大半個人生的白人夫婦過來攀談,兩人衣著入時,斯文淡定,笑中有情。金髮碧眼的阿爾斯特人後裔跟黄膚黑髮華裔年紀相當,臉上都有歲月風霜世故留痕,幾人立在街頭一見如故賞畫,皆因藝術砍平了我們之間的種族与文化籓籬。
在如此美妙的風景与人情面前,我的心緒漸漸平復下來,細看那街角一隅玫瑰園,枝已含苞。旁邊一株蟠虬老樹,也暈染了點點碧綠,映襯着背景的紅樓藍屋,對比強烈。一堵雪白粉壁竟也不甘寂寞,精神抖擻地呈現出活了一般的搖曳樹影。
春意既上心頭,也就醉了似的將人文小鎮再看多幾眼。此景成畫之時,欲讓前景中那數畦玫瑰,為我的小鎮之友在畫中提前開放。
冀望國王街頭与我論畫的两位朋友能看到這張水彩,因為這是為他們而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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